噗通。
猪笼入水,溅起水花。
有人拍手叫好,但眼里明显都是看戏的笑意,并不是站在哪一边。
大多数人都和老曾一样,叼着汗烟笑眯眯看着,就像是在追忆数十年前还年轻的自己。
直到。
哗。
猪笼又被提了起来,可里面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艹!”
“真他娘的晦气!”
“又他娘的让他跑了!”
被偷人的汉子骂骂咧咧,话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自知说漏了嘴。一个又字意味深长,让旁边众人大笑不止。
“哈哈。”
“溜了溜了,各忙各的去吧,别让王家老哥丢了面子。”
有人故作善心,驱散众人,但眉宇间的笑意却怎么都掩盖不住。
“姓孙的,你别笑!回头你也有丢脸的时候!”
“哈哈哈,劳烦王老哥操心了,咱家娘们可没嫂子那般勾人的本事……”
伴随一阵笑骂声,河边人群散去,好不热闹。
笃笃!
老曾心满意足地磕了磕手上的烟袋。
“嘿。”
“这小子,有我当年几分本事!”
“老曾,你说的是水性,还是你老小子偷人的本事?”
笑骂依旧,只不过从河边传到了周围的人群。
老曾没好气地瞪了那人一眼:“这还用问?”
说完,也不得对方继续嘲讽,扭头朝李云逸林睚望来。
“走啦,两位小哥。估摸着那边货也装的差不多了,咱们天黑之前就能出发。”
林睚询问地看向李云逸,只见后者笑眯眯点头。
“那就劳烦曾老哥了。”
老曾哈哈一笑:“哈哈,麻烦什么,送上门的银子,咱哪能不要?”
老曾爽朗的很,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迈着步子朝西门走去。
直到他站起身来李云逸才发现,后者一条腿竟然是跛的,走路一摇一摆,但脊梁笔挺。
军人?
李云逸神色不变,跟着后面。这时,林睚显然有点按捺不住了。
“殿……主子,咱们可要赶时间呐……”
林睚差点失语? 连忙更改,道出心里的急迫。在他看来,即使没有飞行灵兽? 起码也要购买几匹快马赶路。
跟着镖师的队伍去越京? 那得走到猴年马月去?
李云逸轻轻摆手:“放心? 来得及。”
来得及?
林睚无奈,不知道李云逸到底想干什么,但遵守军令已是本能? 他不再多问? 只好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到了西门。
果然,一支商队已经准备妥当,见老曾回来? 当即有人远远迎了上来? 说了几句话? 不过是准备妥当之类的? 老曾一一应付? 直到后者面露轻松? 转身就要返回队伍,又被老曾叫住,一指李云逸林睚。
“这两位小老弟也跟着一块走。”
说着,老曾这才如同想起来什么,转过头来问道:“还没问两位老弟? 要到哪里去?”
“乘马车还是驾马?这两种? 银子可不一样。”
连人家去哪都不知道?
老曾身边的人脸上都充满黑线了? 李云逸轻轻一笑。
“越京。”
“马车。”
“银子不是问题。”
老曾眼瞳一亮。
“哈哈? 小老弟,爽快人!”
“这样,三百两银子? 一个月就到,路上食宿老头子我包了!”
三百两?
不算贵。
甚至还有点便宜。
李云逸已经看到一旁人脸上的错愕了,似乎没想到老曾这个铁公鸡如此大放。
“好。”
“林睚,给钱。”
林睚还念叨一个月这三个字呢,无奈掏出银两递了上去,老曾也不过手,自然有旁边的人接过,做势要点,被老曾一烟锅敲在了手上。
“点什么点?还不快去准备马车?”
旁边之人被训斥,这才悻悻跑了回去。老曾陪笑:“犬子,没见过世面,让两位小老弟见笑了。”
“不过他干活踏实,还算细致,路上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老曾的儿子?
林睚闻言不置与否,李云逸则轻轻点头。
“好。”
交易达成,宾主尽欢。
果然,天黑之前,车队成功出城了,直入北越腹地,出城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兵卒询问,老曾在前领路,轻松出关。
“这老兵,在这儿混得挺开啊。”
边城向来重要,尤其是镇越城这等边城,在北越拥有无上的地位,按道理说,无论进去还是出去,定然审查森严。
老曾面子挺大。
李云逸轻轻点头,对林睚的评价不置与否,关门休息。
马车一晃。
一夜过去了。
这一天白天无事,毕竟距离边关很近,路上太平,只看到老曾在队伍里忙碌,和他的儿子曾书一起,安顿打理忙了一天。
黄昏扎营,老曾才带着儿子过来了,手上拎着两瓶好酒。
“两位老弟,出来喝点?”
老曾脸上有疲惫,似乎白天的劳顿对他这个年纪负累不少,但神光很足。
李云逸林睚下了马车,曾书在一旁点燃篝火,烤上一路带来的猪腿和刚打来的野鸡野兔,很是丰盛,只是看向父亲老曾的眼神有点奇怪。
他是了解自己父亲的。
一身军武,从来不假颜色,对所有人几乎都是一张脸,无论是市井的乞儿还是城主府的将军都是一样。
可对李云逸林睚……
他不敢多说话,老老实实在一旁服侍。
很快,酒过三巡。
老曾还在天南地北地炫耀自己一生的光辉战绩,剿灭多少山匪野寇,李云逸轻轻一笑:“老哥戎马一生,也算战功卓越,为何不留在军旅,要行走镖之事?”
“北越战多,应当不会亏待老哥这等老兵吧?”
老曾闻言眼瞳一亮,道:“肯定不会亏待,但……”
老曾面露苦笑。
“昔日兄弟们给我这张老脸面子,咱也不能只吃干饭不是?”
“将军养咱一生,咱知足了。能混到这一步,也蛮可以了,哪能再叨扰将军?”
“打,是打不动咯。不过我这儿子,还行……”
老曾看向自己的儿子,几分醉意的眼底露出些许犹豫,似乎有难言之隐。
李云逸见状,也不点破,吃肉喝酒照旧。很快,两壶酒喝尽了,老曾也没有他吹嘘的海量,昏昏睡去,被曾书背回去了。
林睚望了他们一眼。
“殿下,他这是误会了?”
林睚怎么看都像是老曾要给自己儿子找一个安身立命之处,似乎是误解了自己和李云逸的身份。
李云逸轻轻一笑。
“无他。”
“各取所需而已。”
说完,李云逸回去休息了,留下林睚惊讶不已。
各求所需?
老曾的目的他是看出来了,但是李云逸……
这支普通商队,又能给他带来什么需求?
他们这次来北越的最大目的,难道不是北越摄政王么?
是。
李云逸的目的当然是这个,直到现在也是。否则也不会继续赶往越京了。
但当进去北越,或者说,在南楚穿行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只是进去北越后这个问题更加鲜明。
何以治民。
何以治国?
李云逸会带兵,这是毋庸置疑的,源自前世中神州的多闻多见。要说领兵打仗的本领,不说他人,若是给他足够的兵马,对仗叶向佛,李云逸都有把握笑到最后。
但是治国……
太复杂了。
比领军复杂的多。
南楚大战在即,即使李云逸已经凭自身所知颁布无数王令,安顿民生,可是现状他也亲眼看到了,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轻松。
李云逸知道,这是他的软肋。
如果他只是一个武徒,完全不需要去理睬这些,但是现在,他不是。
他不仅是景国之王,更是南楚摄政王!
民生与民怨的问题必须解决。
但,如何解决?
一路上李云逸都在思索这个问题,没有找到答案。直到,他进入了镇越城。
民风朴素。
民风彪悍。
这只是其一。
李云逸最为着重的,是镇越城内的民生。
一片祥和。
不见萧条。
李云逸惊讶,因为在他之前想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南楚战乱在即,形式紧迫,但早知道,北越可是刚经历了一场和大周之间的王朝之战。还未平息半年。
半年不到,北越的民生就稳固了?
不可能。
破坏容易,恢复艰难!
无论什么事都是如此,更别说一大王朝的民生了。
更何况,北越的先天条件是远远不如南楚的。南楚地势靠南,风调雨顺,平原居多,良田无数,每年的粮食除了满足自己所需,还有极大的富裕。
反观北越,一年几乎一半的时间笼罩在冰雪之中,别说战乱,就是没有大周威胁,它每年的粮食也相当紧促,更别说大周和它每隔几年都有大摩擦出现,被侵占城池都是常事,颠沛流离更是常态。
在这种情况下,北越竟然还能存在?
乱世之间,它是如何稳固国情,安抚平民的?
这。
就是李云逸想要从老曾一行人身上得到的答案。
事不在小,关乎国情就是大事!
今天,虽然攀谈不多,但李云逸的收获还是有得。
他发现,这支商队绝大部分护卫,都是老兵,早已过卸甲归田年龄的老兵,虽大多身负伤患旧疾,但各个精力充沛,完全可以胜任老曾交给他们的任务。
“民兵结合?”
这似乎是一道可行的路线。比他派遣大军协助平民撤离融合的更彻底。
但正如刚才所言,治国治民,这都不是小事,其中太过复杂。
一夜。
李云逸都是在推演中度过的。
第二天。
他知道老曾肯定回来,却没想到,一大早,老曾就歪歪扭扭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