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调头后,刘韦枫按着他的路线直行,感觉金轮法王大概会在这条路上对黄蓉等不利。行到申牌时分,只见前面黑压压一片大树林,林中隐隐传出呼叱喝骂之声。侧耳听去,正是金轮法王与郭芙的声音。
他跃下马背,把缰绳在辔头上一搁,隐身树后,悄步寻声过去探索,走了十余丈,望见树林深处的乱石堆中,黄蓉母女、武氏兄弟四人正与金轮法王、达尔巴等拒敌。但见武氏兄弟脸上衣上都是血渍,黄蓉、郭芙头发散乱,神情甚是狼狈,看来若非金轮法王要拿活口,只怕四人都早已丧生于他铁轮之下。
瞧了片刻,忽见金轮法王挥轮砸出,黄蓉无力硬架,便在一堆乱石之后一缩。金轮法王在乱石外转来转去,竟然攻不到她身前。再看郭芙和武氏兄弟三人也是倚赖乱石避难,危急中只须躲到石后,达尔巴诸人就须远兜圈子,方能追及,那时郭芙等又已躲到了另一堆乱石之后。
刘韦枫虽知道这是黄药师传授的阵法,见到后却是诧异之极,这几堆平平无奇的乱石居然有此妙用,实是不可思议,看来黄蓉等虽危实安,只是无法出乱石阵逃走而已。
金轮法王久攻不下,虽然打伤了武氏兄弟,但伤非致命,己方倒有一名武士被郭芙刺死,眼见黄蓉所堆的这许多乱石大有古怪,须得推究出其中奥妙,方能擒获四人。他自负才智过人,反正这几人说甚么也逃不脱自己掌握,待想通了乱石阵的布局,大踏步闯进阵中,手到擒来,方显本事。
于是左手一挥,约退诸人,自己也退开丈余,望着乱石阵暗自凝思。大凡行兵布阵,脱不了太极两仪、五行八卦的变化,金轮法王精通奇门妙术,心想这乱石阵虽怪,总也不离五行生克的道理。
哪知他怔怔的看了半天,刚似瞧出了一点端倪,略加深究,却又全盘不对,左翼对了,右翼生变,想通了阵法的前锋,其后尾却又难以索解,不禁呆在当地,惊佩无已。他文武全才,实是当世出类拔萃的人物,眼前既遇难题,务要凭一己才智破解,方遂心愿。
若金轮法王般研究石阵的还有刘韦枫,亦是一头雾水。去年他在华阴买了一本名曰《奇门遁甲》的书,翻看了几天,里面内容很难懂,他看的是是而非,后来被人算计后书也失踪,他见黄蓉指挥布局、搬动石头变换阵法,与书中颇有暗合之处,只是一时找不出规律。
刘韦枫见金轮法王皱起眉头沉思,良久不动,突然间双眼精光大盛,身形晃动,闯进乱石阵中,抓住了郭芙的手臂,急退而出。这一下变生不测,黄蓉等三人大惊失色,登时手足无措,若是出阵去救,非遭他毒手不可。
原来郭芙见敌人呆立不动,一时大意,竟不遵母亲所示的方位站立,离了阵法的蔽障。金轮法王一见有隙可乘,立时出手擒获,当下伸指点了她胁下穴道,放在地上。他故意不点哑穴,让她哀声求救,好激得黄蓉出阵。郭芙只感周身麻痒难当,忍不住呻吟出声。黄蓉岂不知敌人诡计,但听到女儿的哀声,心中如沸,只是咬住嘴唇强忍。
刘韦枫自忖未必是金轮法王的对手,又加上达尔巴,必败无疑。但心道,原著中杨过是义无反顾的去救,别说自己拥有了上乘武功,就算是武功平平,大丈夫当顶天立地,死又何惧?
他在树后瞧得明白,眼见黄蓉竹棒一摆,就要奔出乱石堆抢救爱女,这一出去可是凶险之极,趁金轮法王只关注着黄蓉动向,当下猛地跃出,抓住郭芙后心,纵身跳向乱石堆。金轮法王蓦然警觉,金轮飞出,击向他后心,刘韦枫人在半空,难以闪避,千钧一发之际,用力将郭芙朝黄蓉推去,同时借势反转身体,金轮擦其身边不足一寸处疾飞而过,兜了个圈子,又飞回法王手中。
黄蓉抱住爱女,悲喜交集,见刘韦枫刚立在乱石堆旁,忙伸竹棒指引他进入石阵。
金轮法王见功败垂成,又是刘韦枫这小子作怪,心中不怒反喜,微微冷笑,说道:“好,你乖乖的自投罗网,却省得日后再来找你了。”
黄蓉施礼道:“刘少侠,再次相谢!只是以我现在的状态,无法与你联手拒敌,唉,你进来却是……”黄蓉自忖刘韦枫一定不是金轮法王的对手,想说他无端送命,却有点说不下去,只是心里感激他舍命相救。刘韦枫道:“郭夫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们习武之人的分内之事,再说那和尚乘人之危,我也看着不顺眼。”
黄蓉道:“唉,你侠义心肠,我真不知怎么感谢。”突然叫道:“小心,到这里来!”拉着他跨过两堆乱石,避开了金轮法王一下偷袭。
刘韦枫向那乱石堆前前后后望了一阵,好生佩服,说道:“郭夫人,你这个石阵好厉害。”黄蓉替女儿解开穴道,正自给她按摩,微笑着未答。郭芙初时不喜刘韦枫,两次自己危难时刻他都挺身而救,感激之外,觉得他英俊神武,凛然大义,远非武氏兄弟小家子气可比。尤其是刚被他大力相救那一刻,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油然而生,态度自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柔声道:“刘大哥,多谢你!我妈的本事都是外公教的。外公更厉害呢。”刘韦枫不由得悠然神往,叹道:“不知何时得能拜见黄岛主,真是三生有幸。”
蓦地里金轮法王闯过两堆乱石,又攻了过来。刘韦枫没有拔剑,拾起黄蓉抛在地下的竹棒,抢出去阻挡,呼呼两棒,使上了打狗棒法。法王见他棒法精妙,凝神接战,拆了数招,突然在乱石上一绊,在棒招的连击下差点跌倒,他怕中了暗算,跃出阵去。
黄蓉大奇,又接引刘韦枫进来,指派武氏兄弟与女儿搬动石块,变乱阵法,问刘韦枫道:“你怎么会打狗棒法?”刘韦枫便道:“其实这个棒法我和杨过大哥一同受教招数的。”于是述说如何在华山巧遇洪七公、北丐西毒如何比武、洪七公如何传授棒法等情,欧阳锋终因体能耗竭而死,但洪七公死去经自己抢救,又收为徒弟等事未提。至于心法和使用,是在大厅上看鲁帮主和杨过使用,而黄帮主又出言指点杨过,领悟了一些,当然更不提她传授鲁有脚时所也在不远。
黄蓉叹道:“你遇合甚奇,却亦聪明,不在过儿之下。”忽地心念一动,说道:“刘少侠,我身子不便,今日性命攸关,却须用到这几堆乱石。现下我将棒法中的口诀和精微变化一并传你。”刘韦枫道:“这如何使得?打狗棒法除了丐帮帮主,历来不传外人。”黄蓉道:“这棒法我师父传了你三成,你自悟一成,念你是中原武林的功臣,今日我再传你三成。余下三成,就得凭你自己才智去体会领悟,旁人可传授不来。这一来并非有人全套传你,二来今日事急,也只好从权。”
刘韦枫道作揖拜谢:“多谢郭夫人!恕在下不便行跪拜之礼。”黄蓉心道,他作为晚辈竟不跪拜,未见如何不便啊,此间不容深究。于是轻声俏语,将棒法的口诀和奥妙之处,说给他知晓。刘韦枫知她要留一手,自己会的地方故意复述的乱七八糟,说不好领悟,让她改教他处,黄蓉饶是聪明也没细想。
金轮法王在乱石外望见刘韦枫向黄蓉作揖,二人唧唧哝哝,不知捣甚么鬼,瞧来似乎有恃无恐,竟是全不将自己放在眼内。虽是心中有气,但他素来持重,知道眼前这二人武功虽然敌不过自己,却实在鬼计多端,可别不小心上了大当,定要参透其中机关,再定对策。也幸好他缓下了攻势,黄蓉与刘韦枫不必应敌,不到半个时辰,已将窍要说完。
刘韦枫本就对这套棒法早已费过许多心思推详,已熟知八成,兼之聪明颖悟,先前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今日黄蓉略加点拨,立行豁然贯通。金轮法王遥遥望见黄蓉神色端严安详,口唇微动,刘韦枫却是连连点头,时而欣喜,实不知二人葫芦中卖什么药,但此事于己不利,当可断言。
刘韦枫听完要诀,问了几处艰深之点,黄蓉一一解说,说道:“行啦,你问得出这些疑难,足证你领悟已多。这第二步嘛,咱们就要把这和尚诱进阵来擒获。”
刘韦枫“嗯。”了一声,黄蓉道:“现下我要解说这乱石阵的奥妙,你一时定然难以领会,好在你记心甚好,只须将三十六般变化死记即可。”于是一项一项的说了下去,青龙怎样演为白虎,玄武又怎生化为朱雀。原来这乱石阵乃是从诸葛亮的八阵图中变化出来。
当年诸葛亮在长江之滨用石块布成阵法,东吴大将陆逊入阵后难以得脱。此刻黄蓉所布的便是师法诸葛武侯的遗意,只是事起仓卒,未及布全,大敌奄至,那阵法不过稍具规模而已。但纵然如此,也已吓得金轮法王心神不定,眼睁睁望着面前五人,却是不敢动手。
这阵图的三十六项变化,实是繁复奥妙,饶是刘韦枫聪明过人,一时记得明白的也只十余变。眼见天色将暮,金轮法王蠢蠢欲动,黄蓉道:“就只这十几变,已足困死他有余。你出去引他入阵,我变动阵法,将他困住。”
刘韦枫大喜,叫道:“轮子和尚,你有胆子,就来跟我斗三百回合!”
金轮法王正自担心他们在石阵中捣鬼,暗算自己,见他出阵挑战,正是求之不得,呛啷啷铁轮响动,斜劈过去。他怕刘韦枫相斗不胜,又逃回阵中,是以攻了两招之后,径自抄他后路,要逼得他远离石阵。岂知刘韦枫掌握了新学了打狗棒法的精要,将那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字诀使将出来,果然是变化精微,出神入化。黄蓉暗赞他奇才。
金轮法王大意抢攻,略见疏神,竟被他在大腿上戳了一下,虽在危急中急闭穴道,未曾受伤,却也是疼痛良久。他上次酒楼跟刘韦枫交过手,又吃了这一下苦头,再也不敢怠忽,抡起金轮,凝神拒战,眼前对手虽只是个十余岁的少年,他却如接大敌,攻时敬,守时严,竟当他是一派大宗主那么看待。
这一来,刘韦枫稍显不支,打狗棒法虽妙,即学即用,究是难以尽通,当下使个“封”字诀挡住金轮攻势,移动脚步,东突西冲。金轮法王跟着他竹棒攻守变招,眼见他向外冲击,心想来得正好,不住倒退,要引他远离石阵。不料退了十几步,突然右脚在一块巨石上一绊,原来不知不觉间竟已被诱进石阵。
他心知不妙,只听黄蓉连声呼叫:“朱雀移青龙,巽位改离位,乙木变癸水。”武氏兄弟与郭芙搬动岩石,石阵急变。金轮法王大惊失色,停轮待要察看周遭情势,刘韦枫的竹棒却缠了上来。这打狗棒法与他正面相敌虽似不足,扰乱心神却是有余,法王脚下连绊几下,站立不稳,知道石阵极是厉害,陷溺稍久,越转越乱,危急中大喝一声,跃上乱石。本来上了石堆,即可不受石阵困惑,否则方位迷乱,料来只须笔直疾走定可出阵,岂知奔东至西,往南抵北,只不过在十余丈方圆内乱兜圈子,终怕精力耗尽,束手待毙。待他刚上石堆,刘韦枫已挥棒打向脚骨,他金轮是短兵刃,不能俯身攻拒,只得跃下平地,横轮反击。
又拆十余招,眼见暮色苍茫,四下里乱石嶙峋,石阵中似乎透出森森鬼气,饶是他艺高胆大,至此也不由得暗暗心惊。然而他终是神通,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已有计较,左足一抄,一块二十余斤的大石已被他抄起,飞向半空,跟着右腿掠出,又是一块大石高飞。他身形闪动,双腿连抄,大石砰嘭山响,互撞之下,火花与石屑齐飞,那乱石阵霎时破了。黄蓉等人大惊,连连闪避空中落下来的飞石。
此时金轮法王若要出阵,已是易如反掌,但他反守为攻,左掌探出,竟来擒拿黄蓉。刘韦枫棒尖向他后心点到,法王金轮斜挥架开,左掌却已搭到黄蓉的肩头。她如向后闪跃,原可避过,但耳听风声劲急,半空中一块大石正向身后猛砸下来,只得急施大擒拿手反勾法王左腕。法王叫声:“好!”任她勾住手腕,待她借势外甩之际,突运神力,向怀里疾拉。
若在平日,黄蓉自可运劲卸脱,但此刻内息不敢强运,叫声“啊哟”,已自跌倒。刘韦枫一惊,欲挥掌相救,怕金轮法王躲避而伤及黄蓉,情急下扑抱住金轮法王双腿,他力够大,金轮法王和他一齐摔倒。
金轮法王人未着地,右掌急挥而出,击向刘韦枫右胸。刘韦枫忙抽右掌而接,“啪”的一声,两掌相交,金轮法王的掌若矢箭射出,而刘韦枫箭尚在弦上,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刘韦枫的掌威未出,只觉胸口气血翻涌,身子后跌摔出去。
金轮法王虽占了优势,却感对方掌力中传来一股莫名阴骇之感,使自己半身一阵麻软。惊愕之际,空中最后一块巨石猛地落下,砰的一响,正好撞在他背心。这一撞沉猛之极,他内功再强,却也经受不起,虽然运功将大石弹开,但身子晃了几下,终于向前仆跌。
顷刻之间,石落阵破,黄蓉、刘韦枫、法王三人同时受伤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