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立冬,天已寒彻。
凌云山时而笼罩在一层雾气当中,显得神秘莫测,林楚云闲时常仰望着山之巅,心想,自己究竟要走多久的路,才能登上这座山峰?
赵苌枫一行人也已归来,向凌云掌门禀报了此次出行的所见奇事,得知剑圣李宗元之死,不禁怆然,又知魔教教主赫连桀死于剑仙顾白的剑气之下,魔教也被官军重创,又是大喜,江湖危机就此解除,凌云掌门叹道:“中原武林,人才辈出啊!”
这些天来,林楚云不断加固自己的那间茅屋,仿佛已经有了一个屋子的形状,抵御风寒。他心思聪慧,用自己的一部分口粮向附近的村民佃户换了一些冬麦的种子,趁着时节,已经种下去了。
他幼时跟着爷爷奶奶种过地,自然懂得种地之法。心想赶着明年春夏之际收割了这一茬冬麦,还能赶着时令种下一片玉米、高粱等。这样在秋收之际的弟子比武大会之前,他就能有极大的粮食收成优势了。
除了种地之外,便是练剑。
三十六路凌云剑法,逐渐熟悉了,从第一式到最后一式都了然于胸,但林楚云不是如此容易满足的少年,他心中要强,定要细细思索剑法中的奥妙,他想,绝不是简简单单把剑法从头到尾练下来,其中定然还有他未参透的东西。
他虽身材瘦弱,但坚毅的眼神仿佛在说着四个字:我要变强!
失去所有的亲人,流落江湖,这几年来的经历让他懂得了一件事,唯有变强,才能有做人的尊严,否则,就是被人蔑视,人人看不起,被人踩在脚下的流浪儿。
练好凌云剑法,是他唯一能够变强的希望。
“这位同门兄弟,你好啊!”林楚云身后,传来一个缓慢而粗壮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果不其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足足高出林楚云两个头,看上去比赵苌枫师兄还要高一些,身形壮硕,穿着一件棕灰色的布衣,一身打扮显然也是穷苦出身。这个大个子,林楚云在一起学习剑法时也见过,只是从未说过话。
如此一人出现在面前,不知是福是祸,林楚云心中颇有顾虑,只好抱拳道:“你好,你是哪位?”
林楚云说话带着三分冷意,即便是同门,他也不敢太过亲切,流浪的经验让他懂得了人心险恶,往往欺负穷苦人最凶的,就是穷苦人。是以他这一句,少了礼数,换做旁人,恐怕早已听出话中的不善。
那人却呆呆地挠了挠头,道:“我叫张天鹏,也是刚拜入咱们凌云门下,做山下弟子,这些日子都在练习师兄交给咱们的凌云剑法,可惜我有些笨,老是领悟不到,所以我想找同门师兄弟们一起练剑,说不定互相切磋一下,会有进步!”
林楚云见他说话有着三分呆呆的感觉,已然放松了警惕,忽听到他说“切磋一下”,林楚云心中一凛,想到:原来如此,是来约架来了。
果然江湖险恶,他当流浪儿的时候,这些流浪儿之间便经常通过打架来决出谁是这一片的老大,没想到这才来凌云门一个多月,名门正派山脚下,同样的勾当再次上演,林楚云虽流落江湖,但他有自己内心的坚持,这种通过武力征服他人,非正人君子所为,只是,人若不犯我,我必不犯人,人若要犯我,我绝不退后半步。
林楚云点点头,心知眼前这人比自己高大太多,比武绝对是凶多吉少,但心中要强的他怎能忍受自己服软?便拿起手中用树枝做成的木剑,摆开阵势,道:“好,来吧!”
张天鹏抱拳行了一礼,道:“兄弟,我们只是切磋,小心一点为好!”
这话在林楚云听来,无异于下了战书,他再不说话,眼神盯着对方手中的木剑,一招刺了过去。
张天鹏也使出一招,将林楚云这一剑挡开了。林楚云这一刺只是虚招,之后接连使出了三招,这三招都是林楚云练熟了的,招与招之间的连贯还差了一些,但此刻使出,足以击退张天鹏的攻击。
张天鹏退后两步,嘿嘿笑道:“好漂亮的剑法,原来如此!”
林楚云不知他在说什么,以为是在讽刺他,还未等他立足未稳,便又挺剑刺去。二人你来我往,走了十余回合。心中自觉都是险招迭出,然而他们都是初练剑之人,若在行家眼里,看到这样的对决难免要发笑,这样使剑,显得幼稚而又拙劣。
林楚云也看出,这个大个子的三十六路凌云剑法练得也算熟,但比起自己还差一些,招式之间的停顿要大很多,全无连贯性可言。林楚云大起胆子连攻三招,直取大个子的心窝。
谁知,张天鹏使出一招从头劈下来的招式,林楚云心道不好,此刻他正一招使出,身形前倾,倘若张天鹏全力劈下来,他即便回手也难以匹敌,那人这么大的个子,必然力大无穷,林楚云只得在心中暗暗叫苦,但手上还是本能地回手将木剑一转。
谁知张天鹏的劈招并未全力劈下,只是按部就班使出一招凌云剑法,被林楚云的木剑一挡,也显得绵软无力,林楚云情急之下用凌云剑法连点出好几招,全无章法,却是有一招无意间点到了张天鹏的手腕,张天鹏吃痛一声,木剑脱手,掉落在地。
林楚云凭运气险中取胜,心知自己已经使出全力,连近乎无赖的打法都用上了。
他望着眼前的大个子,心道倘若此人就此认输,也算是上天眷顾,能保得自己一时平安,倘若他被激怒要就地反击,也可用江湖道义来说辞,毕竟自己的确打落了他的长剑,凌云门是名门正派,不管是谁来裁决,他都占了理,也无惧他敢耍赖。
谁知张天鹏愣了一愣,忽然笑道:“好剑法,果然厉害,哈哈!”说着,便对林楚云翘起了大拇指。
林楚云也愣住了,他一向聪慧,看到此人呆头呆脑,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问道:“这位师兄,你不会真的是来切磋练剑的吧?”
“啊?是啊,你刚才的那两招我都没想到,我好像明白一些了,凌云剑法应该这么练。”他一边笑一边挠头道。
林楚云这才明白,此人心思纯良,从没想过那些所谓江湖比拼的勾当,是真的找个人来练习凌云剑法的,是他自己多心了。
他这才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样,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什么?”张天鹏看他如此说,呆呆问道。
“啊……哈哈,没什么,没什么,你的手没事吧,我刚刚没把握好,不小心下手有点重。”林楚云笑道。
“没事没事,习武之人,这点皮肉之痛算什么!切磋一番,我觉得自己进益良多。”
林楚云又道:“不过,你刚刚的凌云剑,确实也让我想到一些从来没想过的情况,来来,我们再比划比划。”
“好啊!”
说着,二人又一招一式将刚刚的切磋复盘,一边讨论招式之间该如何连贯,用哪一招可能会更好,不知不觉,二人便练了两个时辰。
直到体冒微汗,在冷天里吞吐着雾气,二人这才在田垄上歇息。
“你今年多大了,怎生的如此高大?”林楚云问道。
“十五岁了。”
“十五岁?”林楚云大惊道:“我也不过十四岁,你比我能高出这么多?”
张天鹏嘿嘿一笑,又呆呆地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从小就长得大。”
“你是怎么来凌云门的啊?”林楚云道。
“我家在河洛之地的一个村庄里,村里招惹了山贼,全村的人都被杀光了,我就跟他们拼命,拿着那么大了一根木头,他们一时没把我杀了,所幸碰上了凌云门的师兄,打跑了山贼,可惜村里什么也没剩下,我爹娘也死了,我就跟着来了。”说着,张天鹏一脸怅然,双眼一红,便要落泪。
林楚云叹了口气道:“大家都是穷苦潦倒之人,才会来此,天地不仁,也不要太难过,等练好了凌云剑,我们去还天下一个公道!”
“好!我们一定练好剑法,还老天一个公道!”张天鹏听罢,心中也涌起一股正气。
“口气不小啊!”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