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秀姨倒也没再说什么,就这么规规矩矩的跟在海棠身后。海棠想起那个总有话说的小童,这会儿她又捏着那四喜人,整个人又有些恍惚起来。
“小姐,你怎么不走了?”
海棠回了神,才发现自己刚才就站在这里,这会儿了还站在这里。她轻咳一声,指了指旁边的茶馆,“进去坐坐,歇会儿。”
茶馆里头正在说书,说的是一出江湖话本。说书先生说的甚是精彩,下头茶客阵阵喝彩,连说书先生要喝口水都不让。海棠也听了一段,更是欣赏故事中那几个少年重情重义,羡慕人家能够驰聘江湖。
“小姐喜欢听这些?那以后奴婢找几个说的好的每天过府给小姐说一段?”
海棠抬眸,“这故事就是要在茶馆里听才有意思,去府上单独给一个人讲,说书的有什么意思,听书的又有什么意思?”
被艺秀这么一岔,说书先生这一段海棠就没听着了。下头茶客们连连拍手称好,海棠也跟着凑了个热闹。艺秀虽是长叹了一声,但也只是宠溺无奈的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叩叩。
有人敲了敲桌沿,两人循声望去,原是个中年的妇人。艺秀不解,“这位夫人可是有事?”
“黎姨。”
艺秀才刚问完那一句,海棠就已经喊了人。见海棠认识她,艺秀也就不说什么了。黎姨直接坐了下来,这会儿才惹得艺秀不满。艺秀正要训斥,海棠却摇摇头,“艺秀姨,你先自己去逛逛,我再在这听会儿书。”
“可是小姐……”
“去吧。”
艺秀有些不放心,又多看了对方两眼,这才先退下了。人一走,黎姨就笑了。“你这奴才倒是忠心耿耿。”
海棠皱起了眉,“艺秀姨是自来就伺候在我母亲身边的人,她对我而言,并非奴才。”
黎姨眉梢一挑,“你这一声母亲倒是叫得顺口。”
“从前是不知道自己有个母亲,否则我叫的比这还顺口。”
黎姨微微冷了脸色,“伶牙俐齿。”
说书先生已经说到了另外一段,这会儿故事略显得平淡,更让海棠后悔自己错过了刚才的精彩。
“老承王妃让你带了什么话?黎姨你但说无妨。”
她说话时眼睛还盯着那说书先生,跟着说书先生声情并茂的故事时不时的笑笑。黎姨不喜欢她这样的态度,语气就更冷了些。
“原来我们只以为你是玉峰山的女匪,没想到你竟还有这么一层身份。现在我该叫你承王妃,还是该叫你一声霍大小姐?”
“承王妃不是应该待在承王府么?既然我是住在国相府的,那自然就是霍大小姐了。”
看着黎姨越发难看的脸色,海棠又从容说道:“再说,这不也是老承王妃的意思么?”
这一句话直接把黎姨早已准备好的质问给憋了回去。稳了稳心神,黎姨才又压着火气问她:“你出事之后,国相府和傅家联手用你的身份给承王府泼了一道脏水,当时承王府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哪怕老王爷是皇上同胞兄弟也差点儿落了个杀头的罪名。小王爷在宫外跪了两日才终于得了觐见的机会,你可知他是做了什么牺牲才保住了承王府?你可知他……”
“黎姨。”海棠截了她的话,“老王妃叫你过来不是为了要跟我说这些吧。”
茶客又是一阵喝彩声,不少客官还掏了碎银铜钱搭上。海棠摸了摸自个儿身上,除了刚买的那个四喜人,她竟没带分文。
可惜了。
她轻叹一声,说:“我知道老王妃想要问什么。我既然已经做了国相府的小姐,那就跟承王府没有一点儿关系了。以后我绕着承王府走,避着承王府的人,我闯下的祸事绝不会牵连到承王府身上。黎姨,你让她放心就是。”
黎姨怔了怔,最后又摆正了脸色,“你知道就好。霍大小姐最好记得今天说的话,别转个身就给忘了。”
她苦笑,“黎姨你放心,我忘不了的。”
这一句之后,两边都沉默了下来。下头又是一阵叫好声,海棠也喊着喊了起来。黎姨皱着眉,问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话。
“若是小王爷回来,你……”
“他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海棠说的坚决,眼里更是坚决。“这一点你也让老承王妃放心,在清河镇时我怎么答应她的,在这我就会怎么做。”
黎姨得了想要的话,也就不耽误了。她拿出几两碎银放在海棠跟前,“这茶水,算是我请了。”
海棠看了一眼,“茶水能值几个钱,黎姨你给多了。”
“多了的就留给霍大小姐打赏吧,我瞧着你也没带什么银子。”
她哑然失笑。“那就谢谢黎姨了。”她转身喊来茶馆的伙计,把桌上的碎银都给了他,又指了指说书的先生,“赏先生的。”
伙计接了银子,谢了海棠,又给他换了新茶。身后一声冷哼,她回头看去,早就不见了黎姨的影子。
心里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搅得她有些难受,根本就无心再听这故事了。她倒了杯茶水,入口却满是苦涩。
傅子辰在书房里跟霍椋谈了很久,见他走出书房,修平才赶紧上去把那两个盒子给抱了过来。
傅子辰朝着霍椋笑了笑,“如此,那就谢过相爷了。”
霍椋双手负在身后,满是威严的点了点头。
修平没敢太放肆的看,只一眼就把头低了下来。直到出了国相府,修平才问一脸春风的傅子辰。“公子这是求到亲事了?”
“没有。”
修平声音不觉提高,“啊?这样都没成?难道还是要备上金银,霍国相才能准了这场亲?”
傅子辰望着国相府的大门,说:“霍椋不要金银,他想要的,是等承王府那边的意思。”
修平更是不明白了。“国相府不是跟承王府不对付么,怎么还要等那边的意思。莫非他还想着要把夫……要把霍大小姐再嫁回承王府?”
“霍椋还真就打了这么个主意。”
修平越发糊涂。“公子,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既然如此,那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傅子辰神情依旧显得轻松,“承王府必然不会同意这门亲。而父亲,一定会同意这门亲。”
修平挠了挠后脑勺,也懒得再去捋这些话了。“公子,刚刚听说霍大小姐出门了,咱们要不要去街上找找?”
“不必了。”傅子辰半垂下眼眸掩去失落,再抬起眼眸时,又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先回去吧。”
说书先生刚好说完那章故事,这会儿听书的暂且就先散了。海棠刚走出茶馆就遇上了艺秀,艺秀手里拿着两包东西,见她出来,便喜笑颜开的拆开,拿了一颗糖塞进她的嘴里。
“如何?甜不甜?”
海棠被她孩子气的做法弄得哭笑不得,不过尝尝这糖,确实很甜。
“小姐是要回去了,还是再逛逛?”
看看日头,觉得时间还早,还有便指了指前头,“再逛逛吧,我做几身新衣。”
艺秀立即就说:“小姐也确实该做几身衣服,你现在身上这些虽也是新衣,但总不是按着自己尺寸来的。我知道一家铺子,做的衣服最好了。”
说起来,海棠不仅抢了霍寒烟的身份地位,更是把她新做好的衣服也给抢了过来。尺寸大小虽然差不到哪儿去,但是颜色却不是她喜欢的。
艺秀似乎对那家铺子很熟悉,一路上更是把老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海棠总觉得这话好像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直到站在陈妹家铺子前时,她才知道艺秀说的那位老板,正是陈妹她爹,陈少宁。
“陈师傅。”
艺秀拉着海棠就进去了,这一声声的陈师傅,终于是把陈少宁给喊了出来。见他出来,艺秀又一把将海棠推到前头去。“陈师傅,我家小姐想做两身新衣,我说你这是京城里衣裳做的最好的,你可得给我家小姐好好选选料子,好好挑挑花色。”
陈少宁微微愣了一下,试探的喊了她一声:“霍大小姐?”
海棠苦笑笑,“陈师傅。”
艺秀有些惊喜,“陈师傅你认得我家小姐?”
陈少宁轻咳一声,指了指旁边的料子,“霍大小姐看看,这里头可有你喜欢的料子?或者霍大小姐你想要做一身什么样的?是衣裳还是裙子?这边也有现成的,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爹,料子拿过来了。”
陈妹从里间出来,怀里抱着三四匹料子。看清楚站在前面的人,陈妹手一松,料子就这么落了地。
“是你……”
“胡闹。”陈少宁过去把料子捡起来,小心的拍掉上头的灰尘。“这可是新到的料子,现在外头这一面都被你弄坏了。”
陈妹哪儿还能听见她爹说什么,她小跑到海棠跟前,恨不得把眼睛都贴在海棠身上。
“真的是你?”陈妹低喃了两声后直接扑进了海棠怀里,“我就知道你没死!”
她扑过来这一下直接撞在海棠胸口上,本已经好全的伤口又被她撞出了痛意。听着海棠这一声闷哼,陈妹才抬起头,“真的是你?”
海棠点头,“是我,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