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剩下这么几口气了,但谢楠哪儿有这个胆子。他抬眼,正好撞上霍椋那双嗜血的眼睛。
“他说了什么?”
海棠凉凉开口:“他说当初要不是孟庆月催的急,他还想要跟母亲好好相处相处。”
话音刚落,霍椋的脚就落了下来,狠狠踩在谢楠的脑袋上,还狠狠的碾了两下。
她说的委婉,但话里的意思谁都听得懂。霍椋一辈子最爱的夫人岂容别人这等糟蹋侮践,更何况,这人还是杀人凶手!
“你再说一遍!”
霍椋用了很重的力气,海棠几乎都能听见谢楠头骨被鞋面碾着的诡异声响。她别开目光,往厅里看了一眼,“姨母那一家呢?”
久久不见霍椋出声,她抬起眼眸,见霍椋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脚下的谢楠被他踩着的那半张脸上溢出血迹,细看之下,他那半张脸都已经被踩得变了形。
她皱起了眉,“这人叫谢楠,只要别人给钱就替别人杀人办事。当时孟庆月找的就是他,收了银子的也是他。孟庆月人呢?虽然已经这么多年,但我相信孟庆月一定还能记得这张脸。”
“死了。”
海棠一愣,“什么?”
霍椋抬起头,那双阴狠冷冽的眼眸扫向海棠。“死了。”
海棠心一沉,“死了?”
后头的事情与海棠预想的一样,虽然没有孟庆月的指证,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霍椋也什么都明白了。他的手段何其狠戾,看得海棠暗暗心惊,直至谢楠被折磨到没了气息,霍椋都还没完全把怒火消下来。
海棠默默看着他,突然觉得可笑。他霍椋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这么欺骗戏耍他?但偏偏他就是被人欺骗戏耍了,还是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轻易就把这场怒火给消下去?
换个角度看,他也是个可怜人。
前厅里血腥味儿太重,海棠待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到了自己的院子却不想进屋,就这么在外头站着。艺秀红着眼睛跑过来,“是不是真的?真的是孟庆月做的?”
海棠没说话,只是这么默默的看着她。艺秀身子晃了晃,最后留下两行泪,咬牙道:“从小到大不管是什么好东西夫人都是紧着她先来,直到夫人临出事那天她还拉着孟庆月的手一顿嘱咐,生怕孟庆月受了委屈。没想到,没想到!”
艺秀已经是泣不成声,“挨千刀的白眼狼,白瞎了夫人这么多年的疼爱!夫人若是知道这些事情,怕是在九泉之下都安心不了……”
海棠伸手环抱着艺秀,“恶有恶报,现在孟庆月死了,母亲她……”
艺秀突然大笑了两声,“孟庆月当年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生了个儿子,没想到现在把她送上绝路的正是她的好儿子。天道有轮回,老天果然是开眼的!”
“孔安?”
艺秀知道她出门找人不知道中间那一段事情,就把自己听来的事情说了一遍。海棠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笑了起来,“我还费尽的给他找人证,没想到刚出门他就把人杀了。”
艺秀擦了把眼泪,拉着海棠要进屋。艺秀拉着她的那只手牵扯到了她被重伤的肩膀,瞬间疼出一身的冷汗。艺秀这才察觉不对,惊呼起来:“小姐你受伤了?”
海棠点头,又指了指里头,竖起一根手指做嘘声。艺秀气得跺脚,“都这样了你还瞒什么!”
进了屋,尹泽果然已经起身来到了门口,再自然不过的从艺秀手里把她接过来,又当着艺秀的面要查看她的伤势。艺秀轻咳一声,转身离开,顺手替两人关上了房门。
尹泽拉下她肩上的衣服,见她半个肩头已经淤青,虽然没有红肿,但是稍稍碰到她就是一阵战栗腾出冷汗。
显然是被重力所伤。
“那人带了什么武器,能把你肩膀伤成这样?”
“赤手空拳。”
尹泽动作一顿,“赤手空拳?你是故意挨了他那一拳的?”
不等海棠开口,他又细细的查看了一遍,顿时怒道:“你傻了是不是?竟让他几次都打你同一个位置?黎姨给你的药都白吃了么?你不会跑还是不会躲?”
她抿唇不语,就只是这么看着尹泽。尹泽满腔怒火在看见她这道清澈沉默的目光时,心里头又瞬间平和了下来。
“霍椋不知道你受伤了?”
她摇头。
“一个字都没问过?”
她依然是摇头。
尹泽觉得自己的火气又往上窜了窜。“真是个瞎子。”顿了顿,尹泽又问:“孟家那三个人怎么突然过来了?”
“孟家被逼上绝路,只能来京城求情了。”海棠把衣服拉上来穿整好,“他们应该是去先去找的霍寒烟,然后被霍寒烟给撺掇到这儿来的。没想到这一来,还把自己的命给送上了。不过也好,解决了孟家,也算是少了个后患。”
她站起来把屋里的窗户都闭上,又来了尹泽跟前,压低了声音与他说:“那些人要延后动手,大概是因为老王妃带着黎姨进宫去,他们不好做的太过明目张胆。”
“那就只能是正月十五了,照例列国使臣都会被留到正月十五以后才陆续离开。”
海棠突然抓住了他,手上稍稍用了些力气。
“夏侯荀穆在京城里有人接应,听着像是个生意人,而且,他们在京城外也做足了准备,留够了人手。”
尹泽眸子猛地缩了下,“多少人?”
“不足千人,但都是跟着他上过战场的精锐。”
精锐!那确实是做足了准备。
“五爷已经死了,你从哪儿得知的消息?”
海棠看了他一眼,“就我带回来的那个,他跟五爷是酒肉朋友。”
“可信么?”
“现在也只能先信着了。”
尹泽撑起身子,“我要赶回去一趟,既然是在京城外,那这事儿还得让父王的人来。”
海棠将他拉回来,“你这样怎么回去?承王府里头已经有一个承小王爷了,现在又是白天,你这么回去还不惹他们怀疑?再说你这伤能不能撑到承王府?别在路上就晕过去。”
尹泽轻笑,在她的脸上轻轻掐了一把。“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他收起了脸上的玩笑,“以前觉得铭风无用,现在倒是后悔没再教出两个铭风来,若是有他在,事情也好办许多。”
“你把事情交代给我,我去给你办。”
尹泽摇头,“我不愿让你涉险。”
“这一潭水我早就已经踏进去了,还有什么涉险不涉险的说法。你安心养着伤,就这么几天就过年了,别带着一身的伤叫人看出毛病来。”
尹泽哑然失笑,“你这么说我,那你呢?你自己不也是个伤患。”
她稍稍动了动肩膀,疼得又是一身冷汗,面上又强装镇定,自若的回答说:“我就是小伤。”
“在我眼里,你就是掉跟头发丝儿也不能算是小伤。”
海棠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才知道自己心里头有多难过。见她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了下来,尹泽自知失言,怕是害她想起了在承王府里外受的那些委屈。
本准备自己出去的海棠想了想,最后还是让艺秀跑了这一趟。毕竟京城里大半的人才看见她拽了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回了国相府,这会儿再高高兴兴的出去必然更加惹人怀疑。
艺秀出了国相府,直奔陈妹家的铺子。明着是拿定做的那几身衣服,但其实却是让陈妹去承王府里跑一趟,毕竟尹泽也在这边定了两套衣服。他久久不来取,自然得让陈妹去承王府里头问一声。
陈妹义不容辞,只是担心她爹不让,没想到陈少宁竟默允了这事儿,更拉着陈妹特意叮嘱了几句。艺秀才拿着衣服离开,陈妹后脚就赶去了承王府。她站在承王府的大门,脆生生的问着门口当值的侍卫。
“承小王爷在我家定做的新衣已经好了,他什么时候去取?霍大小姐的刚刚已经被取走了,我爹他让我来问问承小王爷的衣服什么时候来取?”
侍卫有些诧异。陈少宁的规矩从来都是不管你多大的地位衣服都是自己去取,像陈妹这样自己上门来问的倒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陈姑娘且在此等候片刻,属下这就进去问问。”
陈妹摇头,“不用不用,你让小童跟我过去拿一下也行。承小王爷定下衣服的时候就说了,等霍大小姐来取衣服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的。银子也都付了,直接拿走就是。我爹爹这两日还要做别的衣裳,大家都紧着要在三十儿以前拿到衣服,承小王爷的也不好耽误了。”
侍卫抱拳,“那陈姑娘且等等,属下去把小童叫来。”
片刻功夫小童就从里头出来了,陈妹与他相熟,自然不用客气,“承小王爷的衣服做好了,你跟我过去拿?”
小童整个人有些打不起精神来,“只是拿衣服,让别人去就是了,何必非要我跑这一趟?”
陈妹往他脑门上一戳,拽着人就走。“这可是你们小王爷吩咐的,她定衣服的时候可是给足了银子,我也只是听话办事儿而已。”
小童脚步微微一顿,登时就明白了陈妹的意思。
尹泽是定了几身衣服,但顶多也只是几百两的定金,还比不得其他人给的多,何来给足了银子的说法?陈妹刚刚说这是尹泽的吩咐?又说她是听话办事……
他反手抓着陈妹,“主子在你那儿?”
陈妹不客气的挣开他,“你先跟我过去,拿了衣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