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往席上看了一眼,“她在哪儿?”
宫人指了指某一处,“傅小姐就在那边。”
她顺着那边看过去,一双眼睛恨不得能把宫人所指的把那一道宫墙看穿了。刘月婵也往那边看了一眼,“她傅小姐的架子有这么大?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承王妃!她要说什么事情,需要跑到那边说,让她自己走过来。”
宫人有些为难,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海棠心一沉,看来那位傅大人确实吃得开,不仅是在京城,乃至是宫里,都能这般支使宫人。
她稳稳心神,也不用宫人带路,径直就过去了。刘月婵追上她,“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回席上去。”
她这么说,刘月婵也就不好再跟上去了。
海棠走到那一道宫墙,目光冷然的看着远处的热闹。那些她没见过的官家小姐里,到底哪一个是傅卿卿?
她皱了皱眉,又往四周看了一眼,确实不见有任何人,心里不免有些怀疑。
是宫人传错了话?还是傅卿卿耍了她?
“姐夫,你慢些,等等我。”
宫墙另一面传来女子娇呼声。
那边停下脚步声,刚好就在她的这个位置。
“你就是这么不听话。身体不好就在家里好好待着,非得要来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海棠浑身一震,整个人犹如坠入深渊。
那是尹泽,是她的夫君。
一声绵软的娇笑后,就是讨好的撒娇。“常在府上闷着我不得闷死。你瞧瞧你瞧瞧,我这两天是不是都瘦了。”
这是,傅卿卿?
那边沉稳的脚步一步步往回走,海棠知道,尹泽这是折回去了。
尹泽低低的笑声透着愉悦,声音更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好听。“真是拿你没办法。那你随便玩一会儿就回府上去,别让你父亲和子辰担心了。”
海棠心口狠狠抽了一下,疼得她差点儿痛呼出声。她现在才看清楚,原来往日里尹泽对她的那不叫温柔,那根本就是一直以来就从未变过的做戏,做给别人看的戏。
“你这么希望我在宴前回去,是不想让我碰上承王妃?”
本想离开的海棠听见这一句后,双脚就像扎了根,整个人像是失了魂。
傅卿卿这一句话直戳尹泽的心事。他的目光浅淡下来,但语气依旧十分柔和。“乱想些什么,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他走到傅卿卿前头,“走吧,我带你去找子辰,让他送你出宫。”
“姐夫,你是不是忘了香婉姐姐了。”
尹泽心口一窒,眼底藏着沉痛。
傅卿卿小步追上来,有些气喘。“你对承王妃这么好,又不想我遇上她,是不是怕她知道你跟香婉姐姐的事情?”她略显苍白病态的小脸满是失落,“可你以前说过,你这辈子就只会喜欢姐姐一个。现在你有了新王妃,就忘了香婉姐姐,也不喜欢我了?”
尹泽默默的看着她,片刻后才说:“我不可能忘了你姐姐,但我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娶亲。承王妃,她只是承王妃而已。”
傅卿卿这才高兴起来,“我就知道,你心里就只有我姐姐一人。”
尹泽轻笑,“走吧,我送你出宫。”
刘月婵见她一直愣愣的站在那道宫墙下,又不见任何人过去跟她说话。刘月婵心里实在放心不下,走到她跟前时才看清楚,她竟然哭了。
“王妃?”
海棠清醒过来,这才发觉自己脸上的湿意。她抬手拭去泪水,望向那边的热闹。“大家都入席了?”
“还得有一会儿。”刘月婵把随身的帕子递给她,“我新绣的,还没用过。”
她推开,“用不着。风太大,迷了眼而已。”
明显就是扯的瞎话嘛!
刘月婵想要问问她这是怎么了,可话到了口边又给咽了回去。海棠步履沉重,整个人都灰暗了两分。刘月婵不放心的要跟上来,又被海棠给拒开了。“可是宫宴马上就开了。”
宫宴,去他娘的宫宴!
海棠心里乱的厉害。
一句姐夫,一句香婉姐姐,她的所有疑问就已经有了答案。承王妃只是承王妃,他心里的,一直都是那个叫香婉的人。
海棠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可这是宫里,又不能飞檐走壁,她只能耐着性子的沿着宫墙走。等意识到不对时,她才知道自己在宫里迷了路了。
“真的是你。”
有人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傅子辰。
傅子辰亮着一双眸子,“你怎么在这里,也是来参加宫宴的?这么说,你是官家小姐?”
海棠想起刚才那些话,心里烦躁的紧。她不客气的把手收回来,“我不是官家小姐。”
傅子辰一怔。皇帝就只有一个年级九岁的小公主,她自然不可能是这个身份。既然不是官家小姐,那就只能是朝中官员的家眷了。她上次说自己嫁了人……
“你,你夫君……”
夫君?
海棠扯了个极其难看的笑,“我今日,丧夫。”
傅子辰抿唇笑着,“你是谎话说到天边去了。若是你丧夫,怎么可能还要来中秋宫宴,若是你丧夫,你这一身银红衣裙……”
他的话戛然而止,唇角的笑意更是直接僵住,一双眼眸不敢置信的盯着她系在腰间的玉佩。海棠低头看了一眼,自嘲道:“我说我嫁人了吧。”
她从袖中取出那支银钗,还到他的手上。“这银钗我还给你,酒钱就算了吧。”
她错身经过他,想要往前去。傅子辰重新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逼人。“你是承王妃?”
“你不是已经认出这玉佩了么?”海棠挣了挣没挣开,意外他的力气竟然能有这么大。
傅子辰像是魔怔了,虽没有再问,但他手上的力气却一分分的收紧。明明是个儒雅公子,现在又叫人陌生的害怕。
海棠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似是报复,她又往傅子辰跟前凑近了一步。
傅子辰拧着眉心,看着她的眸光复杂难言。
“海棠。”
尹泽略带冰冷的语气跟刚才他与傅卿卿的温柔完全就是两个人。
他横在两人中间,把她的手腕从傅子辰手中夺了过来,又看着傅子辰,说:“刚刚我还差人去找你,原来你是在这。”
傅子辰抓紧了手里的银钗,抿唇默不作声的看着海棠。
尹泽将她拽到身边。“子辰,这是我的王妃。”他似笑非笑,“我大婚当日你还没回来,来了京城后也没我引见,不认识她也是情有可原。”他掐了一把海棠腰间的软肉,“银钗还给他了么?”
这一把犹如掐在海棠心口上,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回答的有些冷。
“还了。”
说完这两个字,她再不管其他,转身就走了。尹泽要跟上去,却被傅子辰拦住了去路,满是怒气的质问他:“既然她是你的王妃,你为何不早早就跟我说明了?”
尹泽睨着他,“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
傅子辰紧握着双拳,银钗硌着了掌心,他才不舍得的松开了些力气。
“既然知道她是承王妃,那你的心也该放放了。中秋宴上这么多官家小姐,倾慕你的大有人在,你挑个顺眼就是了。海棠,她是我的。”
尹泽说话时一直都在看着海棠,见她已经越走越远,且与宴席是两个相反方向,便不再耽误,要追过去。傅子辰横跨一步挡住他,“是么?可她刚刚对我说,她今日,丧夫。”
尹泽眉峰一挑,唇角轻勾笑意,眼底又是一片冷意,“与我闹小性子呢,我哄哄也就好了。”
他拍了拍傅子辰的肩膀,力气不轻不重,但他身上凌冽逼人的气势,却是刚刚好。
他追上海棠,捏住她的下巴,冷声问她:“你今天,丧夫了?”
她笑得有多娇媚,内心就有多痛苦。
“小王爷可是金命,福大命大,我哪儿这么容易就丧夫。”
尹泽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你在闹什么脾气?就因为我让你把那个银钗还给傅子辰?”
海棠自嘲的笑笑,打掉他的手,闷着头的又要往前走。尹泽一把将她拉回来,“这不是承王府,你这么走是要走到哪里去?要是再冲撞了哪个贵人,你有几个脑袋来还?多少人等着看你这个承王妃闹笑话,你想要她们看笑话?嗯?”
她突然怔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傅卿卿安排这一场不就是想要看她的笑话么?管他未过门的女人到底是傅卿卿还是香婉,管他尹泽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她海棠今天还是承王妃,就绝不可能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才跟着尹泽回到宴席上,皇帝就带着皇后贵妃就过来了。大家行了礼呼了万岁千岁的,这才起身落座。
海棠刚落座就察觉一道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她冷瞪过去,就这么撞上了傅子辰的视线。她怔了怔,又端起手边的酒杯,朝着他虚敬了以后,一口饮尽。
尹泽把她手里的空酒杯拿走,又把案桌上的那碟葡萄端到她跟前,再把她刚刚喝空的酒杯斟满,与他一样,朝着傅子辰虚敬了一杯。
傅子辰想起那一日她与自己拼桌的时候也是两人公用一个酒杯,他半垂着目光,心里陡然烧起了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