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聂桑榆的记忆里,哥哥和父亲是聂府对她最好的两个人,虽然偶尔父亲有顾不上她的时候,哥哥也会护着她,甚至帮着她对抗陈氏。所以当初在侯府有什么事情,聂桑榆第一个想到求助的就是聂青云。
但是现在,站在聂向远面前,聂青云却垂着眸子道:“青云不觉得自己有错,歌扇与桑榆不是同一个人。”
聂向远觉得头疼:“你让尔容怎么好想?堂堂郡主嫁给你才一年,你便要纳个跟自己妹妹长得一样的艺妓为妾?”
季曼站在一边沉默。
聂青云微微抿唇道:“是尔容自己说的允我纳妾,她一年无所出,在母亲眼里就是罪过。”
“素琴的话,你不是一贯不听的?这次倒是上心了。”聂向远板着脸道:“最近朝政上本来事情就不少,你为何还要闹出这样的乱子。青云,你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聂向远手底下的军械所最近出了不少纰漏,因着要供应此次出征所用军械,皇帝难免就责备了一二,让聂向远好生处理。本来聂向远是打算向靖州求援,一来靖州盛产黑铁,二来因为是亲家,也放心一些。
结果回来,聂青云竟然就说要纳妾,还是陈氏出的馊主意。
聂向远心里对陈氏的厌恶简直已经到了顶点。这么多年因着素心的缘故一直忍着她,结果她还得寸进尺,不会管家也就算了,还小肚鸡肠屡次为难桑榆。现在为了一己之利要明杰纳妾,却是坏了他的大事。
聂青云低声道:“父亲若是不愿青云纳妾,那便就让歌扇在别院安置直到生下孩子。”
季曼侧头看了他一眼:“哥哥要怎么跟尔容交代?”
“有什么好交代的?”聂青云轻笑道:“她压根不在意这些。”
不在意?季曼愣了愣。
尔容方才的表情虽然镇定,却怎么都不是不在意吧?这段日子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她觉得聂青云是在意尔容的?
“桑榆。”聂向远叹息着唤了她一声。
季曼侧头看他。
“你最近一段时日,还是不要回聂府了。”聂向远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你哥哥不清醒,分不清愧疚和感情到底什么是什么,你让他冷静一下。”
愧疚?季曼茫然地看着聂向远,为什么说是愧疚?
聂青云嘴巴动了动,皱眉看了她一眼:“桑榆你不用多想。”
呆呆地点头,季曼脑子里有些空白。总结一下意思就是说,她不用回聂府了,聂府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至于这个时间是多长,看情况。
“走之前,我可以去看看尔容么?”季曼问。
聂青云垂了眸子,聂向远叹息道:“你去看看她肯不肯见你吧。”
怎么会不肯呢,她和尔容感情一直很好,有什么话都是可以说的。
但是被白芷拦在绣楼门口的时候,季曼终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明白了。
尔容大概,也是在生她的气吧。毕竟没有人会喜欢被自己的小姑子抢了男人,虽然也不是她抢的,不过总之也就差不多。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季曼就回侯府了,在门口下车的时候,刚好就遇见聂沉鱼正在指手画脚吩咐人收拾东西。
“哎呀,这不是姐姐么?”聂沉鱼看她一眼,笑道:“这冬天也是越来越冷了,听侯爷说佛山里有温泉,所以特地也要带我去,辛苦姐姐照顾府里了。”
柳寒云、温婉、夏氏都是因着孩子要跟去佛山里祈福的,至于聂沉鱼为什么也会去,季曼不想知道原因。
这个冬天也真的是越来越冷了。
齐思菱和慕水晴与她一起留在府里,其余的人都在两天之后上车走了。季曼坐在屋檐下,看着空落落的宅院,有些走神。
二皇子的婚礼如期举行,据说也算热闹了一回,只是之后捧月公主和二皇子的消息就很少了,整个京城变得十分安静。
聂青云最终也没有纳妾,只是有消息说,他与尔容已经分房睡了。
是不是不管她怎么挣扎,命运的绳子最后还是会把她渐渐勒死?季曼抿唇在院子里坐着,静静地等着。
江东一仗本是胜券在握,然而据说是因为军械出了问题,盾不挡箭,弓拉即断,一战惨败不说,主帅韩德被十箭射死马上,宁明杰暂代管理兵符,调军撤返百里。
皇帝大怒,直接下令将军械所监工处死,连带着聂向远也就被投入了天牢。
皇贵妃大惊,三皇子党也是纷纷上书求情,不知过程如何,总之消息到季曼这里的时候就是:
“老爷被革去了官职,遣还乡里。尔容郡主与少爷要和离。”
聂府的家奴跪在季曼面前说了这些之后,就领了钱回去收拾了。
季曼呆呆地伸手,一片小雪花落在掌心,慢慢化了。
聂家何等的权势滔天,有皇贵妃和三皇子撑着,又一直有聂向远以及聂家一众亲戚四处搭桥伸触,仿佛一棵参天大树,正等着这一次大战凯旋,便可以顺顺利利送三皇子登基。
结果这一战败了,还是败在自家的问题上,军械所一直是聂向远负责的,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皇上没有直接处死他,也是看在皇贵妃的面子上了。
参天大树被砍了主根,终于是慢慢萎顿了。
季曼收拾好一些东西,跟着出城去送自家父亲。
没了官职,聂向远看起来苍老了不少。陈氏在旁边不停地哭着,带着几箱子的东西,说是要聂青云养她,她不要回乡。
聂青云官职仍在,也在家乡买了宅子打算安置聂向远。听得陈氏这话,他只淡淡笑道:“圣命不可违。”
陈氏狠狠地瞪了远处的一辆马车一眼,那车边站着的是白芷。
“怪不得总是说要和离呢,也是真有远见,树倒猢狲散,还假惺惺地来送什么送?”
季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尔容的马车。
她和聂青云终于还是和离了,延迟了这大半年。
那么会不会,聂桑榆的死期其实也只是被延迟了?季曼轻笑了一声,将一个包袱放进了聂向远的手里。
“女儿无力尽孝,等父亲安顿好,女儿再回乡去请安。”季曼道:“这些东西,虽然知道父亲不缺,可是也是女儿的一番心意。”
聂向远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你也好生照顾自己吧。”
一院子的姨娘还有其他庶女,都是跟着聂向远一起回乡的。陈氏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趁着聂家风光的时候,将女儿全部嫁出去。
谁会知道这瞬间风云变,转眼富贵就全部成了云烟?
朝中少不得又有一部分变动,本来皇贵妃都想好了要怎么跟皇帝求太子之位,也因着这一场战事,悄悄搁浅了。
宁钰轩祈福也是选的好时候,恰好避过了这一场风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风平浪静。
“怎么憔悴了不少。”他看着门口站着的季曼,伸手替她温柔地抿了抿耳发。
季曼仰头看着他,笑得云淡风轻:“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宁钰轩放在她脸边的手一顿,嘴角带了些嘲讽的笑意,转瞬即逝。
“好好也要满周岁了,我想着你也没有子嗣,不如就在他满周岁的时候,立他为世子吧。”
季曼顿了顿,看了后头的柳寒云和温婉一眼,笑道:“侯爷觉得可以,妾身也就没有异议。”
世子一向是立嫡不立长,不过陌玉侯既然说她没有子嗣,那没办法,她肯定就没有了,又不是雌雄同体。
柳寒云安静地抱着曦儿,温婉站在陌玉侯身侧,看着她的目光里带着些幸灾乐祸。
不过这一场祈福并没有给筠儿带来什么好运,回府的时候这可怜的孩子已经被折腾得奄奄一息,季曼瞧着,她活的时间也不会有多长了,只是不知道这条命,会被算在谁的头上。
她是提防着的,所以第二天听闻温婉抱着筠儿要来非晚阁请安的时候,季曼果断选择了遁逃,带着灯芯一起躲去了柳寒云的院子里。
柳寒云正在逗曦儿,见着她来,眼里有些好久未见的疏远,不过还是念着当初的恩情,抱着曦儿过来给她逗乐。
“侯爷此次上山,虽然没有带着夫人,但是到底是想着夫人的。”柳寒云看着她轻笑道:“只是夏氏不懂事,喜欢那山里的温泉,赖着不肯走,侯爷才多呆了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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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曼不在意地笑笑:“无妨,这府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也是挺清净的。”
柳寒云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看着她道:“夫人真的不介意好好成了世子么?这样一来,万一您以后再有了子嗣,那可就…”
“侯爷的决定,这府里他最大,我也没什么办法。”季曼淡笑着摸了摸曦儿的脸:“按岁数来算也没错,好好那孩子也乖巧。”
“夫人肚量大。”柳寒云抿唇道:“只是也莫让自己太吃亏,毕竟男人靠不住,自己的孩子才是最靠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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