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玉侯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条狗?
是啊,妾身小时候养的,养了四年。季曼整理好衣裳坐起来,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妾身可喜欢那条狗了,可惜最后他跟一条母狗跑了。
宁钰轩挑眉:一条狗值得你哭?还梦见一直喊名字?
而且这名字也太像一个人了。
季曼一脸认真地点头:养了四年,就算最后知道不值得,但是也该为过去的傻和蠢哭一哭,哭过了,也就不盼着它回来了。
宁钰轩靠在一边深深地看着她的脸:聂桑榆,你是不是当我傻?
季曼抬头一笑:侯爷有本事就去找出一个叫徐希的人出来,看看他与桑榆,到底有没有瓜葛?总不能凭妾身梦见哭了两下,您就要定桑榆七出之条吧?
陌玉侯抿唇,冷笑一声。这女人真是大胆,觉得他没有证据就奈何不了她?
虽然目前这状况还真的是奈何不了她什么。
深吸一口气,宁钰轩觉得还是离她远点,免得总气着自个儿。
于是晚上的时候,他就在季曼旁边的房间睡,而季曼拉了宁尔容来,准备上思想课。
尔容啊季曼语重心长地开口。
宁尔容打了个寒战,将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抽回来:你要说什么,直接说。
季曼幽怨地看她一眼:你当我要吃了你还是怎么地?我是想告诉你为人妇该有的做法以及对付男人和婆婆的注意事项。
嗯?宁尔容感兴趣了,连忙倒了杯茶塞进季曼手里:你说你说。
季曼铺开一张宣纸,上头画了三个圈,一本正经地道:从你出嫁开始,就要生活在一个三脚角架里,一个角是你自己,一个是你婆婆,还有一个是你相公。
尔容点头,脸上带了些女儿家的娇羞。
首先对于你相公,你不能太依着顺着。虽然说是出嫁从夫,大事上你都得听他的,但是小事上,你要有自己的主见,处事大方得体,并且适当拒绝对方的求欢。再好的肉主动往他嘴里送,男人也是不知道珍惜的,明白吗?这就是欲擒故纵。
季曼在两个圈之间打了个波浪线,表示相公与妻子。
尔容羞红了脸,嗫嚅了两声没说出话来,却是犹豫地点了点头。
季曼笑眯眯地接着道:一个家里只要有婆婆,那你就得下功夫才能经营好。你知道温婉为什么不得老夫人喜爱吗?
因为她不是老夫人选的媳妇儿。尔容道。
这是其一,还有的原因是,她犯了太多的忌讳。
季曼扶了扶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背脊挺直地道:侯爷是老夫人含辛茹苦养大的,你想做好侯府的媳妇儿,就不能让老夫人觉得你在跟他抢儿子,你必须对老夫人比对侯爷还好,且当着老夫人的面绝对不能亲热。女人的嫉妒心是不分年龄的,特别是母亲对儿子这种从小带到大的情谊。一旦让老夫人觉得你们爱得浓烈,已经抛弃她了,那么媳妇儿的日子就别想好过了。
尔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可是温婉也有做得好的地方啊,老夫人还不是要故意刁难她?
刁难是因为她前面犯了忌讳,既然都已经忍气吞声了,那何不多忍一会儿?跟长辈是不能争论谁对谁错的,争赢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季曼道:温婉要是真心爱侯爷,就该把老夫人当亲娘一样,就当报恩了,忍一忍有什么难的。
尔容托起下巴开始想聂家那位夫人,据说也不是个好应付的主儿啊,她得多学学。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让婆婆觉得,你对她儿子很好。这一点是精髓。季曼道:桑我以前就做得很好,除了一些大事要吵闹之外,每天给侯爷送汤送水,每一季的衣裳都是我亲手绣去,即使侯爷不领情。可就是我这么好他都不领情,老夫人才格外疼惜我,明白吗?
尔容眼睛亮亮的,使劲儿点头:明白了!
顿了顿又道:能不能写下来给我?
季曼摇头:这种东西需要心领神会,写下来给人看见就是祸害了。你慢慢琢磨吧。
好。尔容伸手将桌上的宣纸拿过来,嘴里嘀嘀咕咕地开始回忆季曼刚刚说的话。
季曼坐在一边发了会儿呆,终于道:尔容,你回去的时候,帮我替你哥哥道个歉吧。
啊?宁尔容睁大眼看着她:你也甩了我哥哥一巴掌不成?
季曼干咳一声:不是,他今天取了面具,我多看了两眼,他好像生气了。
宁尔容张大嘴,整个人一动不动了。
季曼伸手戳了戳她:别搞得这样紧张,你哥哥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不能给人看的?
不是宁尔容慢慢合拢下巴,表情恢复了镇定:哥哥小时候不用面具的,而立之后,不管是出席宴会还是上街,总是被人一直盯着看,他觉得烦了,就做了个面具戴上。很久没取下来了。
季曼点头,男人容貌太美,的确也不是什么好事,幸亏身份地位高,不然不知道被卖去哪个倌馆了。
但是也不至于被你多看两眼就生气啊。宁尔容好奇地道:我等会去问问他怎么回事?
好啊,毕竟是亲戚,能不误会最好。季曼点头。
于是小郡主今晚满载着为人妇的知识回房间,路过宁明杰的屋子,就伸手敲开了他的门。
宁明杰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面具都挡不住。宁尔容笑嘻嘻地道:哥哥,桑榆让我来给你说声抱歉呢,你太好看了,她就多看了两眼,不是故意的。
沉默地看着面前自家妹妹良久,他只抬了抬嘴角:知道了。
那我就先回去啦。宁尔容抱着宣纸,愉快地回了房间。
江水跌宕,晚风徐徐,两座船在夜间也不打算靠岸,就寻了平稳的河道一路南下。宁明杰站在房间门口发了许久的呆,觉得脑子有点疼。
他这两天总是莫名其妙梦见温婉,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他对她心里又没有非分之想,反而是每天睁开眼就能看见的聂桑榆
总有声音提醒他,什么错了,人错了,搞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暴躁了。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一贯按照本心做事,谁能来定他的对错?
冷哼一声,宁明杰拂去脑海里的声音,关门,睡觉。
第二天,两座船到了一个古朴的城镇,城墙都是黄土凝的,看起来清贫得很。船靠岸时,就有宫女来知会众人,换上自己带的最朴素的衣裳,称皇帝为老爷,贵妃为夫人,要在这古朴的城镇里住上几天。
季曼觉得这皇帝的兴趣爱好也是挺广泛,吃够了沿路的大鱼大肉,倒也知道换换口味。
主子,这件如何?甘草拿了一件白色的襦裙,简单的款式,应该是百姓经常穿的,只是料子比粗布要好一些。
嗯。季曼点头,甘草和灯芯就帮着她更衣,梳了寻常妇人的发髻,只戴一根木簪。
打扮完毕,甘草和灯芯都很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季曼看着她们古怪的眼神:很奇怪吗?
灯芯开口道:主子,您要不要戴个面纱?
都说了是寻常装扮,戴面纱有些不伦不类吧?季曼转头去看了看镜子。
镜子里的少妇容貌秀丽,偏偏穿得朴实无华,一张脸不施脂粉,嘴唇却红艳艳的,美目顾盼之间,让季曼想起了潘金莲。
倒不是说潘金莲那德性,而是指有美掩藏在素净之下,倒是更想让人剥开她的朴素,好好疼爱一番。学术一点儿来说,就是禁欲式的美。
季曼嘴角抽了抽,聂桑榆这张脸还真有点祸水的意思,以前怎么没太看出来,好像是越来越美了啊。
拿过面纱来比了比,季曼捂脸:还是低头跟着走吧,戴了面纱更是要不得。
两个丫鬟心里都有些忐忑,穿华丽衣裳的时候,反正大家都华丽,主子美也美得不明显。但是一换素衣,除掉脂粉,在这群皇亲国戚之中,未免就树大招风了。
外头传来陌玉侯不耐烦的声音:你好了没有?
好了。季曼叹一口气,提着裙子打开门。
门口的人抬眼看着她,季曼微微一笑,回他一个媚眼:侯爷,妾身好看吗?
宁钰轩有些失神,微微狼狈地转开目光:太张扬了。
嗯?季曼低头看看自己一点装饰也没有的襦裙,再摸摸头上的木簪:哪里张扬了?
脸。宁钰轩越过她跨进屋子里,寻了她的面巾出来,伸手给她戴上。
季曼无辜地眨眼,一双凤眼里波光潋滟。下半张脸遮了等于不遮,反而显得更张扬了一些。
陌玉侯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无奈地将面纱扯了:走吧,跟在我后面就是。
是。乖巧地应了,季曼垂手跟在他身后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