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妙诗惊出一身冷汗,这个蓝衣人的移动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根本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如果他想杀死阿木和我,一招便足够了,却不知为何迟迟不动手?从他的身形步伐来看,显然是云都中人,只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却不曾听闻,当真是稀奇事。

秦妙诗知道此时只能以静制动,她生怕弄出什么动静惊扰到隐匿中的这个人,她望向陆幼翎,发现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前方一处灌木丛,翠绿的枝蔓中投下一处阴影,陆幼翎伸出手颤颤巍巍的说道:“他在那里!”

陆幼翎分明看见一个身着蓝衣之人正蜷缩在阴影之中瑟瑟发抖,从他的身形来看应该是个男人,只是缕缕青丝被风吹的乱七八糟,只能露出他一部分的面颊,而这露出的一面犹如白纸一般,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陆幼翎却感觉不到害怕,这个人他一定认识,而且绝对不是一面之缘,他反复在心中默念一个人的名字,鬼使神差的一步一脚印向前走去,只留下秦妙诗看的目瞪口呆。

“你疯了,危险!”

秦妙诗掩声呼喊,探出去的手已经扯不住陆幼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幼翎朝那片阴影走去。

陆幼翎边走边想,会不会是他呢?若真的是他,刚才又为什么痛下杀手,这么长一段时间,到底还是不想留住我,否则怎么会一个人把我留在日照国受苦?一个说话不算话的人,害的我现在既找不到郭叔叔,爹娘又失去了踪迹,这样一个无情之人,为何我又会时不时的思念呢?

不知不觉中,陆幼翎已经走到蓝衣人的身前,只见蓝衣人身材颀长,皑皑青丝如同墨染披在后背,嶙峋的身枝微微战栗,陆幼翎望着这个人的后背如同凝视一只饥肠辘辘的饿狼一般,仿佛那一瞬间的转身,必然会是绝望的吞噬。

“师…师父…”

陆幼翎这声呼喊百感交集,若只是初识,又为何牵肠挂肚?陆幼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特别想做他的徒弟,只是因为自己仰止高山吗?应该不是。

陆幼翎上前一步,拍了拍蓝衣人的肩膀,霎那间,身体剧烈的颤动戛然而止,蓝衣人缓缓立直身子,继而转过头,就在发丝滑落露出真面目的一瞬间,陆幼翎彻底惊呆了!

面前的极道非乏面容僵直,五官也开始变得狰狞扭曲,惨白的脸颊上漂浮着肃萧的黑气,原本两只俊美的双眸如同霜打过一般变得苍白漠然,眼神空洞透着陌生和见外,甚至掺杂了一丝无情和死亡的气息。

陆幼翎倒吸一口气,一连向后退了几步,极道非乏随之触动,晃动了一下身子,一双勾魂摄魄的目光接踵而至,陆幼翎登时一屁股跌倒在地,看着极道非乏四肢僵直的朝他蹒跚的爬来。

这究竟是人还是鬼……

陆幼翎双眼紧闭,死咬着自己的牙关,他本可以起身逃走,但是他更想得知一个答案——面前的极道非乏究竟遭遇了什么?

“师父,你还记得我吗?……师父!”

陆幼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这几个字,谁知极道非乏不为所动,四肢酿跄的向他爬来。两丈、一丈……最后缩减到咫尺,陆幼翎似乎感觉到一丝游离的鼻息从他额前经过,眼睑处的伤疤再次隐隐作痛。

“住手!”

身后秦妙诗声音未至,缎天绫罗已从腰间祭出,粉色的丝带如同霞光掠过苍穹,只眨眼间便缠绕在极道非乏的周身,秦妙诗双掌互推,缎带便自相紧锁,极道非乏的注意力都被陆幼翎所吸引,毫不在意周围的变化,只是还未下手之前,本能的感受到有股灵法遍布周身,才一回神,便见一长缎带缠绕周身正欲捆缚。极道大吼一声,缎带如同受惊的鱼群一般争相向后退去。

秦妙诗收回缎带,额间渗出大小汗珠,她深知此人修为极深,自己的实力与他毫无胜算,只是拖得了这一时便操纵月虱从天而落,一伸舌头便将陆幼翎卷到月虱身下,接着用蹼一爪便将陆幼翎背负在身上。

秦妙诗见陆幼翎安然得救,急忙退身,只是刚动了这番念头,面前如同嗜血怪物的极道非乏却再一次消失不见。

秦妙诗暗自叫苦,急忙使出缎带御身,周身立马被粉色花瓣包围,这一招‘漫天飞花’本是秦妙诗在花园嬉戏中自娱自乐的小招式,虽借用缎天绫罗使出,威力自是增添不少,可是倘若用此招式作御敌之用,自然没有什么作用。

果不其然,还未等秦妙诗扬起更多的花瓣,只觉周围一阵燥热,细睨之下,只见漫天花瓣已成绚烂的花火,遍地腾起黑色的灰烬,秦妙诗大吃一惊,急忙欲抽身逃离,只是忽的看见双脚被黑色的物体缠绕,脚底如同生根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泪水,突然不争气的流淌在眼角处,秦妙诗暗自感叹自己怎么这般无用,亏得平素自狂悟性无双,一手驱物之术使得出神入化,如今遇到此人却只能束手待毙,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可惜自己的父仇再没有机会去报了,罢了,也许九泉幽冥之下见到他老人家,不妨尽尽女儿的孝道也好,总好过尘世中做一个迷惘之人。

秦妙诗闭上双眼,慢慢感受到脚底一点点传递而来的热力,这股灼浪便要在顷刻间将她整个人焚烧贻尽。

就在秦妙诗以为自己命丧于此之际,突然感受到脚底的热量消散,一道温润的光芒如同脚底生花般沁人心脾,秦妙诗试着挪动了一下双脚,发现捆缚在双脚之上的东西居然退回进土中,秦妙诗这时才注意到捆缚自己双脚之物原来是地下的藤蔓。

她长舒一口气,抬头见月儿正驮着陆幼翎往这边赶来,陆幼翎朝她招手示意,她恍然明白刚才并非是陆幼翎和月儿救了濒死的自己。

会是谁呢?

陆幼翎跳下月儿一把抱紧秦妙诗,口中碎碎念到:“好险,刚才以为你差点就没命了。”

秦妙诗涨红了脸拼命推开陆幼翎,两侧脸蛋不由绯红浸染,她娇嗔道:“我才不会有事呢,本宫可是日照的郡主,哪有那么容易就死掉!只是刚才那道光是怎么回事?分明是那道光救了自己。”

“哈哈哈哈…”

远处突然回荡起一个苍劲爽朗的笑声,陆秦二人循声望去,却见一头戴斗笠,身形佝偻之人迈着夯实的步伐走来,他身披随性的褂衣一件,腰间却别着一个紫青葫芦格外醒目。

“董爷爷!”

陆幼翎一眼便认出这个葫芦的主人,正是人送称号“太平菩萨”的董太平,不禁失声叫出声来。

“好好好,居然还记得老朽,果真与我有缘,也不枉我刚才救你们一命。”

一听是董先生救命,秦妙诗顿时起敬,董太平一手回魂还阳的医术独步天下,更兼福济苍生,无人不晓他的大名,而且妙诗的母后甄虞也曾得到过董太平的医治,他的名号妙诗自然是有所耳闻。她本想行晚辈之礼,奈何刚才险些丧命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妙诗不免追问到:“董老先生,刚才那人是谁?我们与他素不相识,何故要来加害我们。”

“妙诗殿下,此人你虽不认识,这个孩童却是他徒弟,你们怎么能说是素不相识呢?”

秦妙诗盯向陆幼翎,陆幼翎却紧张的问道:“董爷爷,师父他这是怎么了?我见他今时不同往日,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连我都记不得了,若不是您出手相助,我和她刚才得死在他的手上。”

“你师父他…”董太平叹了一口气,随即看了一眼秦妙诗身旁的月儿,说道:“你师父是中了月虱的蟾酥剧毒,老朽已用银针替他清理了脏腑内的毒素,只是这毒蔓延极快,仍有少量的毒液游走到百汇,急切之间难以根除,所以一到每日辰时日升而发变得六亲不认,到了酉时又会随日落而息,恢复神智,刚才正是他毒发的时候,自然辨认不出你,又见妙诗殿下的月虱兽相伴左右,定是把你们当做敌人才出手攻击,老朽一路跟到这里,见他出手凶狠,幸亏及时被老朽化解,否则你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陆幼翎点点头说道:“我们沿路来到这里的时候见到很多惨死的日照士卒,想必也是师父所为吧。”

“嗯,三天以前日照兵马强渡辰河,兵临云都,极道他以一人之力阻挡数万之众,没成想居然中了蟾酥剧毒,以致云都城被攻破,自己也落了个失心的下场。”

秦妙诗冷哼一声说道:“我虽然从小听人说起日照迦礼寺的大执事如何的神通广大、法力精深,只是他妄图以一人之力抵挡我日照大军,更兼有月虱先锋营辅佐,只怕是太过不自量力。”

董太平斜瞪了她一眼,说道:“莫说区区三万兵马和一个月虱先锋营,就算罗生浪人团联手只怕也是有来无回,极道非乏的修为早已臻至化境,三国以内无人可以阻挡他。”

“董先生,你这么说究竟是刻意夸大其词,还是有心抬举自己,刚才可是你硬生生的抵挡了他的法术,若极道非乏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你又如何能从他的杀招下救下我们,何况你自己也说了,他中了我日照的毒,若真有你说的这般厉害,中毒又谈何说起?”

秦妙诗的疑问让董太平一时语塞,他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应对,面对一个只有十五岁的丫头片子,他第一次感到有口难言。

不行,极道非乏天绶逆脉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董太平心中如是想,继而恢复了高傲的姿态,索性不再理会秦妙诗,没成想秦妙诗不依不饶,继续追问到:“不知道极道非乏现在身在何处,董先生既然妙手仁心,总不能看着一个失心疯的病人屠戮我日照士卒无动于衷吧?”

“哼!”董太平鼻中闷响,拖着长长的语气说道:“这个不劳殿下费心,虽然日照的士卒侵略在先,老朽也不会见死不救,只是这个小子我得带走。”

董太平指了指陆幼翎,陆幼翎自己也吓了一跳,指了指自己说道:“董爷爷,你要带我去哪里?”

“小徒弟,你师父现在有难难道你没有打算设法搭救吗?”

“嗯,我特别想让师父好起来,只是我一个小孩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若有心救你师父,这事倒比较好办,你且跟着我,你师父虽然神志不清,可一路尾随他的行踪,料想定是往王宫去的方向无疑了,我们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陆幼翎连连点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看了看身旁的秦妙诗,却见秦妙诗也在盯着自己,四目相对时秦妙诗脸颊又感到一阵潮热。

“妙诗姐姐,要不你跟我们一起上路吧。”

“谁是你姐姐了,乱搭什么关系啊!董先生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你去便是,和本宫又有什么想干,只是本宫要提醒你一句,不准把本宫的事宣扬出去,还有,若是谁阻挡本宫的计划,不管是谁都不会姑息!”秦妙诗留下一个恶意满满的表情,然后呼唤月儿来到自己的身边,“阿木,若是云都亡了,你父母也找寻不到,你想过去哪里吗?”

秦妙诗说完便后悔了,她不禁扪心自问道,为何要与他提及这一句话?

疑问同样留给了地面的陆幼翎,他傻傻的杵在原地,静静的思考秦妙诗的问题,是啊,假如云都亡了,父母也找不到的话,自己又能去哪里安身呢?

回日照吗?绝对没有可能,爹娘从小教育自己忠君爱国的理念,怎么能寄身于有切齿亡国之恨的国家里呢?

不会的!陆幼翎摇摇头,云都才不会灭亡,爹娘一定还尚在人间,周遭的人一定都会安然无恙才对!

陆幼翎咬定了信念,转向董太平,毕恭毕敬的跪下说道:“董先生,云都这场战争会输吗?”

董太平也是一愣,他对面前这个十岁的少年其实了解的并不多,若非极道非乏将他带到叶月城,这辈子兴许是没有见面的缘分的,不过既然是极道亲口承认的小徒弟,他的天赋灵性必然异于常人,对事物的洞察力也非比寻常,对于这场战争的输赢,其实他看得比一个成年人还要重,输了,也意味着家破人亡。

董太平捻了下自己花白的长须,转而眉开眼笑说道:“云都只要还有人活着便不会灭亡,你虽然只是十岁的孩童,可云都就是靠着你们这些十岁的孩童才延续了几百年,你若活下来,必然也是云都的希望,可惜的是你这样先天优越的资质却不曾入迦礼寺修缘,极道虽然有心收你为徒,只可惜你不曾打开玄天门献祭,云都高深的道法你便无法接受,你与极道身受相同的梦境,按理说应该是一脉相承才对,为何会如此缘浅?”

董太平摇了摇头,走在前面,陆幼翎唯唯诺诺的跟在身后,突然董太平停下脚步,转过身一把抱住陆幼翎,陆幼翎也是身躯一怔,不明所以。

只见董太平将陆幼翎的刘海拨开,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你这条疤痕是被黑尤蟒所伤对吗?”

“是…是,董爷爷,有什么问题吗?”

“原来如此,极道只比你多了一章‘斩蛇起义’的梦境,所以你同他的命途截然不同,莫非,是上天安排你不能入迦礼寺修缘,也是上天注定你不能修习云都的无上真法,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当作如是观才对,哈哈哈哈哈…”

董太平不羁的大笑,陆幼翎更加摸不着头脑,只能任凭他一个人自在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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