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苏醒,自是大喜。
虽未广招四方,设宴庆祝,但自家府内酒菜丰盛,总是免不了的。
这夜,相府灯火通明。
能入席者,皆是大有身份之人。
比如刘爷,叶青,以及相府其余幕僚,这些人都是相爷心腹。再比如劳苦功高的陶御医。
而最是令人瞩目的,则是那个将百岁寒年草轻易相赠,路上出手斩杀伏兵的少年道士。
这一桌上,除了苏文秀外,其余相府的少爷小姐,都未能入席,而分到了另一桌。
苏相爷笑了笑,说道:“今夜并非大请,只是家宴,没有什么束缚,大家尽可随意。”
说是家宴,就把刘爷,叶青,以及秦先羽,都划入了自己人的行列。尽管只是场面话,终究让人心暖。
虽说没什么束缚,没什么规矩讲究,但秦先羽左右看了一眼,心中明朗,这一桌坐下的都是相府中的心腹,而相爷的子孙辈,除了苏文秀以及苏家长子,其余少爷小姐都在另外一桌。如此看来,这座位还是提早安排好的。
虽说是小宴,但酒菜之丰盛,不亚于上官家寿诞之时。毕竟是当朝文相,非上官家这崛起未久的世家可比。
“鸡鸭肉食且不论,这鱼儿就是极为罕见的一类,有补血之效,价值高于寻常鱼类十数倍有余。除此之外,这一锅清汤,那一盘鸟雀,都属上佳菜肴。”
秦先羽忖道:“要是在酒楼中设宴,每一道菜都要几两银子,而有些菜色,银两还不仅于此。这一桌子菜肴丰盛至极,仔细算来,已经能让寻常百姓家数年不愁吃喝。”
秦先羽正看着满桌菜肴,只觉丰盛之余,也太过奢侈。
贫困百姓,三餐不定。而达官显贵,尽都大鱼大肉。
但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秦先羽收了心思,却见苏相爷并未下筷,只是笑吟吟看着他。
“老夫能够醒转过来,留下这条老命,最大的功劳,莫过于秦道长。”
苏相爷说道:“秦道长救下老夫一命,救下我孙女文秀一命,又救了车队上下数十人,连同老刘,叶青,都因你而保全性命。今日家宴,众位能在此聚全,尽都是秦道长之功,若秦小道长若不先行动筷,老夫怎敢下筷夹食?”
原本因为敬重的缘故,也因为秦先羽这一身本领,所有人都不敢对他不敬,因此秦小道长这四个字,这些日子以来,都是以秦道长相称,隐去了个“小”字。而苏相爷在此时转换了称呼,称作秦小道长,反而更显亲近了一些。
秦先羽转头看去,只见众人都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他不动筷,相爷也不敢动筷。
而相爷不敢动筷,谁又敢先动?
许多人在这时才恍然,心中暗道:“这一场家宴,原来还是以这小道士为主。”
想起这点,某些自觉遭受冷落的少爷小姐,眼神不禁有些幽怨。
秦先羽轻笑一声,说道:“乡野道士,也不懂礼节,但相爷如此盛意,那小道便不客气了。”
他也不推脱,毕竟真是有大功于相府,不必故作谦虚,举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便朝口中送去。
忽地,秦先羽手中一顿。
他渐渐皱起眉头。
众人不禁一怔,都在心想,虽说先前自称不懂礼节,但他这小道士也未免太过失礼了。
苏相爷倒不觉如何,他只笑道:“怎么,可是菜肴不合口味?”
秦先羽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只见他筷子一松,鱼肉落地。
那肉在落在地上。
所有人面色骤变。
就连苏文秀,也觉这小道士过于反常,眼中露出惊异之色,心中竟有几分惊慌。
“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折辱相府颜面!”一个少年站起身来,喝道:“来人,把他拿下!”
门外守卫的侍卫纷纷入内,各执刀剑,为首的正是苏里,当他知晓要擒下秦先羽时,不禁一怔,呆立不语。
那少年见这小道士与他年岁相仿,而如此受人敬重,而他身为相爷孙子,却要分坐另一边,自觉遭受冷落,还不如一个外来的道士,见府中侍卫还不听他吩咐,登时大怒,喝道:“你是聋子吗?还不将这无礼的野道士给我拿下?”
“闭嘴!”苏相爷冷哼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那少年顿时不敢言语。
苏文秀也知这堂弟是个纨绔,却要没有想到他如此不智,如此失态,心中叹了一声,已经断定,这少年今后难以得到相府重视,这辈子最多也就是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到头来怕是难成大器。但相较于这堂弟,此时她却还更在意那小道士的异常举动。
场中一时寂静。
秦先羽深吸口气,只觉体内真气动荡,似乎有一物在搅动血脉。
先前嗅到一缕肉味,体内就生出变故,真气动荡不堪。
“蛊虫?”
秦先羽心中惊骇,鼻端却又传来一缕气息。
冰寒,刺鼻。
杀气!
但这一缕杀气,居然是从桌上的菜肴传来。
秦先羽惊疑不定。
苏文相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只得皱眉问道:“秦小道长,这是何意?”
秦先羽不答,他取出一片百岁寒年草,掐去叶尖,约有小半个指甲那般大。随手一碾,化作粉碎,洒入清汤之上。
只在刹那间,就见清汤之上,漂浮起一层雪白之色。
众人无不惊愕,有人问道:“这是什么?”
“虫卵。”秦先羽深吸口气,说道:“这原是无色无味的毒,且是活毒,经百岁寒年草滋补,刹那间就化作虫卵。倘如饮下这汤,吃下这菜,不过一时三刻,那毒就会在体内得血气滋补,化作虫卵,当虫卵孵化,即是虫毒,能轻易取人性命,甚至生不如死。”
当初被观虚师父种下蛊虫后,他翻阅过许多关于蛊术的书籍,书中记载的蛊术,大多数是无中生有,杜撰出来,但有许多还是有理有据。
苏文相眼中一凝,道:“蛊虫?”
众人想起自己若是吃了菜肴,饮了清汤,体内将会生出虫子,人人都是面色苍白,而女子更是隐隐欲呕。当苏文相道出蛊虫二字,更为这种活毒添上几分迷雾。
蛊虫,极为诡秘,让人敬而远之。
“哪来的蛊毒?”
“谁人下毒?”
叶青与刘爷对视一眼,惊骇莫名。
忽然,秦先羽骤然拔剑,斩向苏文相!
“大胆!”
“你要做什么?”
这一回,就连叶青,苏文秀等人,都惊怒交加。
苏文相看着那一剑落下,神色平静。
剑刃停在他头顶。
一只虫儿分作两半,落在桌上。
“看来是冲着相爷来的。”秦先羽只说了一句,便在心中想道:“只是这一场毒,竟要毒死这场宴席上所有人,未免太狠。若非我能感应杀气,体内蛊虫又有作怪,只怕真被毒死,就是练气修为,想来也禁不住虫子在体内侵蚀内脏。”
秦先羽没有理会众人震惊骇然,惊怒未定的模样,他顺着窗户看去,有只飞虫朝东边飞去。
“东边!”
秦先羽起身追去,身子快如烟风。
才一出门,便听身后传来惊叫声。
当秦先羽离开时,众位侍卫自是跟在身后,哪知才一出门,就有人倒地不起。
这人是当初纵马装晕秦先羽,又曾起杀心的叶奇,他原本跟在后面追出门来,哪知一脚踩中了个竹片。
竹片刺破鞋底,刺进脚底。
当竹片与血液相触,就即融化,随着血液,在顷刻间遍布全身。
“篾片蛊?”秦先羽转头看来时,已见叶奇面色青黑,呼吸微弱,而那竹片已经被血液融化,变成蛊毒,顷刻间游遍全身。
看到这一幕,秦先羽就想起了典籍中记载的蛊术。
取一竹片,经多道工序,最后以五彩冠蛇,七彩蜈蚣等毒物的毒液,浸泡竹片,经过七七四十九日,制成篾片蛊。
这篾片蛊颇为锋利,就是盔甲也能刺穿,堪比兵器,而刺中人身之后,见血融化,无法拔出,只在顷刻而亡。
“蛊术?”
秦先羽心中凝重,对方明显精通蛊术,如此便极为难缠。
那人武艺如何还是未知,但是这一手蛊术,就连武道大宗师,若是不慎怕也要当场毒倒。
这是一种下毒手段,只是较为骇人,以活虫为毒,显得诡异。在外人看来,自是玄之又玄,几乎被人视作与神通仙术并列的奇特手段。
原本秦先羽只把蛊术当作传说,和神通仙术一样虚无缥缈,直到观虚老道把蛊虫植入体内,秦先羽才算知晓这世上真有蛊术之道。虽然蛊术之道并没有神仙秘术那等惊人,究其原理,仅是借助虫毒,但下毒的手段,确是十分奇异。
秦先羽凝重之余,更有许多兴趣,暗自道:“这人是谁?倒要会他一会,看他是个什么人物,居然这等狠辣,要毒倒众人,连我也险些遭灾。”
他顺着先前那飞虫追去,才出相府不远,身后又听两声惨叫。
又有两人中了蛊毒。
刘老与叶青追了出来,见状,俱是面色大变。
叶青喝道:“对方是蛊道高人,下毒手段太过诡异,你们且都回去,保护相爷。”
命令众侍卫回府,刘老与叶青两人对视一眼,有些骇然,顿了一顿,才顺着秦先羽离去的轨迹追去。
而秦先羽运起蝉翼步,已经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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