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话没有多说,皇后凌厉的视线扫过,嘴里一字一顿道,“去吧!既然是你的好姐妹出了事,你自己也是要去看看的。本宫许你女官之位,便仍旧承诺于你。可你要给本宫做的事,也要做得漂漂亮亮!若不然……你也不用回来了!”
宁安宫从来不养废物,而她武氏女这么多年能以皇后之尊,安居后宫之主,凭的,可不光只是那一张漂亮的脸蛋,还更有她的谋略,与心机。
“娘娘,奴婢……奴婢一定办好!”
听得皇后如此冰冷狠戾的话语,春意身子一软,冷汗冒了出来,片刻,又强打精神撑起身子,匆匆的拉了门出去。
门开的瞬间,冷风呛着灌了进来,皇后愣愣的在床边坐了片刻,听着更鼓打了三下,心头才像是渐渐活过来一样。
时间还早,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来人。”
顿了顿,她向门外喊着,有值夜的嬷嬷紧急起了身,推了殿门进来,“娘娘。”嬷嬷伏地叩首,“娘娘有何吩咐?”
半夜唤人,娘娘这也不是第一次,但以前的夜里,也总没有这么冷。
嬷嬷心里嘀咕着,越发的将小心提起来,皇后视线看过去,怔怔的神情中,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可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到底她唤人进来,要干什么呢?
半夜里出去逛逛雪,还是要去踏着步子宸宫看看?
别忘了,她现在可是中毒在身,奄奄一息。
“没事了,下去吧。管好你的眼睛,管好你的嘴。”
疲累的一挥手,皇后将嬷嬷又吩咐着,嬷嬷吓得浑身发冷,连连喏喏称是,“奴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到。”
说着话,皇后已经再度不耐烦的挥手,嬷嬷战战兢兢的下去了。
临去之前,皇后着她挑亮了屋里的灯烛,霎时间,明亮的灯光提前在这三更天的宁安宫亮了起来。宫门前巡罗的侍卫见了,以为皇后又不好了,立时便凝神屏息的等着唤人,可过了好久,里面也没个动静,侍卫长长就松口气,渐渐又散了。
乾元宫外,梁总管一夜无眠,正红着眼珠子与前来说话的纳兰大人低声商量着什么。
“皇上吩咐,若宫中有事,纳兰大人不可推责,所以,也非是老奴要为难大人,实在是眼下宫中祸事频频发生,老奴也不得不尽力。”
梁总管真诚的说着,眼圈红红的,明显也被折腾得不轻。
纳兰城白日近晌午才回去休息,眼下一落黑,便又进了宫,这身体也是个问题。
“梁公公辛苦了。纳兰年轻,身子骨还撑得住,倒是公公这一晚上没怎么休息,不若先回去歇歇,皇上这里有纳兰守着,不会出事的。”
身上的佩剑响起,纳兰城弯手抱拳,很是客气,梁总管便眯了眼笑,总算是放了一些心,乐呵呵的道,“老奴就知道,有纳兰大人在侧,一定不会有事。既如此,那老奴也不客气了。这身子骨老喽,总是动弹多了就觉得累。”
一边说,又揉着腰身,慢慢的融入了眼前的黑夜中。
风雪打着旋儿的又缓缓飘落,临近清晨的时候,雪下得越发的大。
纳兰城拉紧了身上的大氅,跺了脚御寒,身边又有宫灯过来,侍卫凑上前道,“大人,外面风大,不若大人也进去歇歇,这里有属下守着,不会出事的。”
“不用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皇上安危,一刻不得松懈。”
摇摇头,他又想起那个被扔在空空荡荡的废殿里的女人,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心思微动,便又嘱咐身边的手下,“打起精神来,临近天亮时,人是最犯困的,宫中接二连三出事,一定要严防好。”
“是,大人。”
侍卫正了脸色应着,纳兰城点点头,抬步向外走去。
刚走没多远,远远的一只宫灯急急的向着这边喊过来,人刚到,已是喘着粗气,急声道,“大人,那边出事了。”
一路急行过去,到了现场,果然是又出事了。
被吩咐前来伺候着锦言的嬷嬷被人掐死在宫殿外,边上一人提着宫灯站着,脸色煞白,而浑身冷寒。
正是之前妄自猜度大人心思的那名侍卫,名叫寒秋,一见纳兰过来,立时就“嗵”的一声跪地,声音嘶哑的道,“大人,请治属下的罪吧。属下巡防不力,差点令得刺客逃脱,若不是这老嬷嬷拼力拦下,那名女刺客早已跑了。”
寒秋一脸歉疚的说着,纳兰城皱眉,心下焦急,脸色却依旧平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细细说来!”
只要锦言无碍,其它的所有事情,都不算是事。
并非他心里因为对锦言这姑娘一见钟情,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皇上点了名的,要她活着。
宸妃娘娘的清白,全系在锦言一人身上。
“大人,情况是这样……”
寒秋谢罪,又起身将事情的经过讲了。
听到这里,纳兰城又骤出一身冷汗,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皇上果然看得通透,明白,眼下皇宫里发生过的任何一件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
“大人,就是这样了,因为这个女刺客想跑,嬷嬷出来拦着,她的同党就将嬷嬷杀死了。等得属下赶过来的时候,同党见事情败露,急匆匆跑了,属下就将女刺客又重新绑了,送回了房间去。”
寒秋说着,又一脸的无奈,一脸的恨哪。
居然还有同党,这简直太让人震惊了,也幸亏大人之前神机妙算,所以才让那个女刺客不得善离,否则,他又如何能向大人交待?向皇上交待?
如此一想,满脸的崇拜立时又起。
可他却一直都不知道,他口中所谓神机妙算的纳兰大人,也只是为了想要掩盖自己的心思随口一说而已,却没想到这样的随意遮掩,竟阴差阳错的又救了那小宫女一命。
“你,做得很好。我纳兰城也会去皇上面前为你请赏的。”
心下泛着寒意,纳兰城声音微颤的说着,实则他知道,实际的情况并不该是这样的。
应该是那名“同党”,想要来杀人灭口,是被嬷嬷发现,这才拦下,然后又惊动了寒秋,所以才仓皇之下迅速逃走了。
而真正说起来,嬷嬷是替锦言死的。
可是梁总管安排的地方,又怎么会被外人知道?
心里寻思着,纳兰城进殿去看锦言,见她双手双脚皆被绑着,嘴里堵着布,给整个的扔在床上,只盖了床被子掩着,其它舒服不舒服,也根本没人理。
他心中一声叹,上前将她嘴里的布拿出来道,“姑娘,让你受苦了。”
抬手又解去了她绑着手脚的绳子,锦言一见是他,顿时又觉得害怕,身子颤颤的往后退,慌乱的摇着头道,“不是我,我没有杀嬷嬷,我没有杀嬷嬷。”
这一次,她亲自眼看到嬷嬷死在她的面前,她向来善良的心底,几乎已经要承受不住了。
眼泪倏然就流了下来,她嘶哑着声音的喊着,见纳兰城就像是见了索命的阎王似的。
纳兰城的手抬起来,正要帮她整理衣襟,如此,就徐徐的定在了半空,很久,才又慢慢的放下,脸色肃正的道,“姑娘不必害怕。夜里的事,就是一个误会,现在皇上要我来保护姑娘,就是为了要彻底事实真相。”
努力平和的视线,轻轻落在她的脸上。
想着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实则就是这么奇妙,那日夜里初相见,他是带刀巡逻的大人,她是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可那时候为了活着,她闭着眼睛喊出了“奴婢是来寻娘娘”的这句话。
也正因为这句话,才最终救下了她的命。
也还是因为这句话,纳兰城才第一眼对她上了心。
宫里的宫女他见得多了,但似锦言这样,明明看起来很害怕,却关键时刻,又骨子里隐忍坚强的女子,却是少见。
“大人,您是说……说皇上也知道了奴婢是冤枉的?”
锦言听着,猛然就欢喜的睁大了眼睛急声问着,她眼里的光亮做不得假,那是只因为听到“皇上”二字,才会爆发出的一种发自内心的期许吗?
纳兰城眼神恍了一下,又接着轻笑一声,摇摇头道,“皇上还不知道,只是很快,皇上就会来提审姑娘的,到时候,姑娘不要害怕,知道什么,就说些什么,不要用谎话来欺瞒皇上,一切皆好。”
皇上是睿智的,眼里也从来不揉沙子。
但皇上偶尔又是感性的,也不能排除皇帝将来会不会为了哪个娘娘,而将无辜的锦言当成是牺牲品。
不过到时候,一切就看皇上的意思了。
纳兰城让锦言等着,这里自那夜后,就派了更多的侍卫明里暗里的来守着,嬷嬷之死,就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无边的广袤大海一般,悄无声息的,没有掀起任何风浪。
锦言这一等,转眼又数天时间过去,景元帝似乎早就将这个大难不死的小宫女忘到了九宵云外,却又在腊八这一天,又忽然记起了这么一个人。
吩咐梁总管道,“那个小宫女还活着吧?今天朕刚好有些空,去将她带过来,朕有事要问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