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伯端上了一个瓷盘,不同于以前串在一起的糖葫芦,而是散在盘中,加以点缀,看上去就像一颗颗娇艳欲滴的果实,老伯慈爱的看着早已望眼欲穿的小女孩,笑道:“心萝小娃,等久了吧,来尝尝你赵爷爷的手艺,看看有没有退步。”
谷心萝作势欲抓,一对玉手刚伸向瓷盘,却又停在了半空,怯生生的缩了回去,望了一眼身旁的少女,低声道:“可以了吗?平遥姐。”
平遥眉目含笑,眼睛眯得像一弯新月,俏声道:“可以啊,小心萝你偷偷跑出来不就是为了尝尝酥蓉坊的糖葫芦吗?”
谷心萝的目光在平遥脸上逡巡许久,似乎想要分辨这句话的真假,不过最终还是敌不过眼前那朱红色的诱惑,转过头去。面对着一盘精心制作的小吃,谷心萝两眼发光,鼻尖萦绕着一股独特的花香,驱使着她不断靠近,两耳似乎已经能够听到自己那个小肚子里的强烈呼唤,可她还是忍了下来。
普通的冰糖葫芦并没有香味,可赵老伯这些年来一直加以改进,采取各种鲜花,碾成汁液,加入制作之中,而在最后制成的时候,又以猛火瞬烤,再侵入寒泉,将花香迫出,又使其不至于发散丧失,赵老伯一边得意洋洋的解释着自己这一手压箱底的绝活,一边不由得问道:“咋的心萝丫头还不尝尝?莫非嫌老爷子最近做的卖相不好看?”
谷心萝望向平遥,后者已经将瓷盘递在了她面前,道:“放心,我可不会告诉门主那些个破事,免得石先生也头疼。”
谷心萝眼前一亮,猛地点了点头,双手接过,开始品尝起来,幸福的表情在这张小脸上迅速的蔓延开来。
见得谷心萝的表情,赵老伯心里也是乐开了花,他在两人对面找了一根扁长板凳坐下,看着平遥,忽然道:“嘿,当年我生意刚有一些气色的时候,还是多亏了你们君子堂照顾,这么多年过去,心萝还是喜欢我的手艺,我那女婿做的,她也吃不惯啊。”老头笑了一声,望向一旁大快朵颐的心萝,心疼的道:“小丫头,吃慢点,都是你的,吃快了可就尝不出我赵老儿的手艺了!”
赵老伯吆喝一声后,也没在多管,只不过随着平遥的视线转过去后,谷心萝的动作明显放慢了不少,又悄悄的将位置往边上挪了挪。
赵老伯凑近了一些,说道:“以前都是萧门主和石先生亲自带她来我这里,嘿,没想到今年倒是换了个小姑娘来,看起来她好像很听你话啊。”
“没什么,”平遥笑道:“只是我有些特别的法子罢了。”
老伯没多问,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突然说道:“对了,姑娘,我问你一件事,你可千万别介意。”
“嗯?老伯有什么事吗?”平遥收回目光,亲切的说道。
“若是不方便回答,就当小老儿我没问过。”赵老伯侧过身子,背对着谷心萝,小声的问道:“心萝这七八年都有来过我这里,这小丫头每年都来,可她的声音,相貌可是一点儿都没变,难不成患了什么怪病不成?”
平遥眉头微蹙,不过又马上舒展开来,点头道:“老伯所料不错,我这小师妹是身患顽疾,所以身子,心智都停留在孩童时期,门主与石先生也曾设法为其医治,却是无果,好在并不影响她的生活,老伯,心萝若是能一直这样开心的过下去,不也是挺好?”
“话是这么说。”赵老伯连连点头,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道:“小老儿知道姑娘肯告诉我这个老头子这些,是因为老头子口风紧,不会传出去。可小老儿并不是因为好奇才向姑娘询问,否则的话,前两年就会问问你们的石先生了。”老人猛然咳嗽数声,打起了精神,道:“不瞒姑娘说,前年夏天,店里来了一位客人,年纪轻轻,医术却是端的高明。”
“哦?”平遥来了兴趣,追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老伯回忆道:“那位客人吃过我做的糕点后,就问我的女婿,‘你们这里的师傅是不是双手一到深秋就发颤,怎么也止不住?直到小寒之后,才有所好转?’”赵老伯摆了摆自己的一双手,道:“小老儿的确是有这个毛病,所以才将这酥蓉坊交给我那女婿打理,我女婿听到客人这番话,感到十分惊奇,于是马上恳请她出手为我医治,我瞧着她年纪轻轻,倒也是半信半疑,可小老儿这病自打二十多年前落下病根后,就已饱受折磨,权当一试。”赵老伯一拍腿,嚷道:“嘿,没想到真是遇上了神医,替我开了五副药之后,我这双手就好得差不多了。唉,只是她走得太快,这两年也没再来过,不然可得好好感谢。”
谷心萝拿着盘子,探起脑袋,眼神楚楚的望着平遥,道:“心萝没事,心萝不用看大夫。”平遥抚了抚谷心萝两侧的发髻,微笑道:“对,心萝不用看大夫,大夫也不会用针扎你的,不怕,嗯?还够不够?我再叫老伯给你做一点?”
谷心萝点点头,看着起身的赵老伯,挥手道:“爷爷,谢谢啦!”赵老伯笑着摆摆手,道:“没问题,就把这儿当你家就成。”平遥笑道:“我也来帮把手吧,顺便也学一下,老伯不介意吧?”
“没事儿,”赵老伯呵呵笑道:“不过小姑娘你可得看好了,老头子这门手艺不一定比你们的武功好学。”
平遥满面笑容的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问道:“老伯,既然那神医再没出现过,又如何医治心萝?”
赵老伯解释道:“我当年曾问过她,神医只说念了一句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末了还告诉老头子三年内她会再来这里……我想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老头子没别的意思,只是给姑娘提一下这件事,君子堂的本事,肯定要大很多,既然那位神医都愿意出手医治我这个老头子,想来帮忙看下心萝这孩子的情况,不会是什么问题……”
平遥忽然停住了脚步,赵老伯走出了一个身位才反应过来,转过身,面带疑惑,小心的问道:“姑娘……小老儿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平遥轻声说道:“老伯对心萝这孩子已经快到了宠溺的地步了。”
”我只是想帮个忙而已,姑娘你言重了。再说,”赵老伯搓了搓手,道:“小孩子嘛,不就是来宠的?”
正说话间,一阵敲门声响起,赵老伯眉头微皱,道:“谁啊?”
“爹,是我。”一个壮年男子的声音响起,有些焦急的说道:“快开门啊,出事了。”
“什么事?”赵老伯一听,连忙上前,平遥也朝门那边看去,打开门,只见一个哭丧着脸的男子嘶声道:“爹,对不起。”
平遥稍感到有些不对劲,却是见得一柄长剑悬在了男子的脖颈之上,剑的主人蒙着面,阴沉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你口中的那位神医,她留下了什么东西?”
平遥正欲出手,却感觉后背一凉,紧接着就听到了谷心萝的呼喊,她转过头去,却是见一名高冠锦袍之人捉住了谷心萝的手腕,尖细的双眼如同毒蛇一般看着她,道:“这小孩的脉象真是奇特……看来我无根门此次捡到宝了啊。”
他冷笑一声,不顾谷心萝的呼喊,对着平遥说道:“我劝你别乱动,也别想叫人,你应该知道,我无根门可从来没有怜香惜玉的规矩。”
“你敢动她一下……”平遥银牙紧咬,切齿说道,可话刚说到一半,就听得谷心萝闷哼一声,手腕已是通红,那人笑道:“我就是喜欢看到你们江湖人士的这幅表情,放心,我们办事向来稳妥,可惜你这幅好皮囊了……”
一道剑光闪过,平遥心头一惊,脑海中跳出了楼云渊以前神神叨叨念着的四个字:
以气御剑!
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可对方办事竟然如此小心谨慎,这是早有的预谋?莫非君子堂那边也……
来不及思索,平遥只是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耳中听到了一声脆响,那是分离前的悲鸣。
耳边划过了一缕青丝,那是死亡前的飞扬。
她的手中已只剩剑柄。
“兄长,你在哪里啊?”平遥止住双手的颤抖,心中念道:“早知平日苦心练功了,现在得先救下心萝……”
她已知道无法再接对方的第二剑,从那道剑气打到自己剑身的时候,她就明白双方的差距有多么大了。
可那锦袍高冠之人的面色并不如她所想的好看,只听他尖细的声音忽然变得暴躁起来,他看向楼顶,一指挥去,嘶声道:“滚出来!”
平遥抬头望去,只见楼顶悬着半截断剑,却是她手中所持的那一柄!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地板下传来:“我也劝你最好别乱动,刚过完年,真不想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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