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光亮,没有声响,有的只是对周围温度的感应,楼云渊不断的前行,身子逐渐暖和起来,同时脑中的思绪也在不断蔓延,千手慈悲告诉了他很多讯息,可这些消息,是否都是真实的?楼云渊不敢断言,只得先记下,等回到上面,再做打算。
也不知道前行了许久,他感觉到寒气正在慢慢消散,看来已经远离了困住千手慈悲的地方,而远处微微透来的光亮更是证明了他的想法,他撤去内劲,只觉四肢早已发麻,全身疲惫不堪,长时间运转凤舞功决,使他的身体处于一个高度紧绷的状态,和千手慈悲交谈时,对方的气机萦绕,倒是能消除不少疲劳,不过一旦离开那个地方,久违的疲惫感就如潮水般涌来,不断的冲击着自己的神经,眼下终于看到了曙光,楼云渊不由得握紧了书袋,努力向前奔去。
前行了半刻钟,光亮越来越强,楼云渊明白,出口近在眼前,他摘下蒙住双眼的黑纱,慢慢走上前去,可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只听得“咔嚓”一声,一阵亮光透出,随后楼云渊便听到了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看来这次我算得比较准。”
沐云一席白衣,此时正坐在帐中,细细的看着桌上的地图,楼云渊坐在一旁,靠近火堆,试图舒展一下身子,过得许久,才说道:“原来我这一来一回竟是去了近三天时间,实在是没想到。”
“在那种环境下,时间总是过得很慢的,怎样,你的事解决了?”沐云接道,可目光依旧停在地图上。
“还没有,事情比我想得还要复杂一些。这是在军营?又开始了吗?”在大帐火堆的温暖下,楼云渊只觉四肢百骸像是重新洗练锻造了一般,说不出的舒服,他没有注意的是,此时,体内有几处气劲,像是复苏了一般,开始缓慢的在他那狭窄的经脉中穿行。楼云渊看了看四周,营帐不大,外面也没有人守卫,不由得皱眉道:“这次出征,沐家不是统帅?你知道从地下回来的路?”
“不错,前两日刚起兵,交趾那帮乱臣贼子此次还联合了南疆的少民,意欲阻绝大明军队。这次由朝廷派来的张玉将军统领大军,我沐家负责辅佐张将军,至于那条归途,”沐云笑了笑:“我不知道这条路,但我可以造一条路出来,把你引向这里。”
“我明白了,难怪我感官到气温的变化比下去的时候要明显,你故意把营帐建在这里,就是要第一时间找到我?”楼云渊看了看被沐云放在一旁的书袋,道:“可你现在连看都不看它一眼。”
“因为还未到时候,看了反而有害无益。”沐云叹了口气,看向楼云渊:“运气不错,你没有打开它。”
“沈易在哪里?”楼云渊想起千手慈悲的话,不再多问,转而问起沈易的下落。
“自然也在这里。”沐云看着他,微笑道:“他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不过我让他放宽心,肯定会见到的。你看,这不回来了?”
楼云渊沉声道:“我们无意卷入战争中,何况我和沈兄弟都是江湖中人,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还望见谅。”
“你好像对我有些误会。”沐云面不改色:“不过我相信一切都会慢慢解开,沈明来到这里,不是我的鼓动,而是有他自己的原因,至于是什么,恐怕只有他才能回答你。”
见得楼云渊神色稍有缓和,沐云继续说道:“你们两人并不用随军出征,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离开。”
楼云渊点点头,道:“是我言重了,还望沐公子见谅。这次能够见到千手慈悲前辈,多亏了沐公子的安排。”
沐云笑道:“看来楼兄还是觉得我的做法有些不妥,在下先赔罪了。这样吧,不知楼兄是否有时间听我讲一个故事。”
“无妨,这些日子我听的故事已然不少,不过还没到嫌多的地步。”楼云渊颔首,端坐在沐云对面。
“我父亲这一生战功显赫,征讨吐蕃,镇守云南,可惜我出生得晚,不能完全得见,我家那小妹更是在四海靖平后才降生世间,从小未曾见过刀兵之祸。不过我依然记得大明军队进入云南那一年,许多少民的男子被杀,不少小孩被送进了宫中,他们的命运如何,你自然也明白的。”沐云那张普通的脸庞像是陷入了回忆中,深邃的眼眸看着桌上的文书,像是陷入了进去。
“你刚才说的那些南疆少民,就是当初那些人的后代?”楼云渊倒是听说过此事,二十多年前,洪武帝派沐英,傅友德,蓝玉领兵三十万人,一举平定了云南,此战俘虏了不少人,随后沐英留下,镇守此地,在随后十年,中原文化不断渗入,许多少民也渐渐汉化了。
“不错。”沐云抬起头,看向楼云渊,眸子里什么感情也没有:“当初还有一部分人要么隐居山林,要么退去交趾,这次交趾叛乱,他们自然也加入了进去。你说,我是忠君爱国,将这些余孽再次消灭,还是想办法瞒过上面,结束父辈的纷争?”
楼云渊愣了一愣,过得一会儿,才说道:“作为臣子,自然该忠君爱国,可作为子辈,也是合情合理。所以公子无论怎么选,我都不会讶异。”
“你这回答倒是滑头。”沐云微笑道:“看来我俩还算有话说,不过你有一点搞错了,不是我,而是我的兄长做出了选择。”
楼云渊不禁错愕,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骇然道:“莫非,沐晟将军功亏一篑的原因,是这个?”
“也许只是其中之一吧。”沐云叹了一声,道:“兄长只比我年长几岁,可他考虑的事情比我要多许多,自从父亲大哥相继去世后,他便是沐家主事的人了,可这个位置,危险胜于荣光。”
“这么说的话,之前的那一场仗,沐家必然要输,对吗?”楼云渊询问道。
“不错,这是势,是局,所有人都要遵守势,尊重局,否则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沐云缓声道:“大到无法承受的代价。”
“沐晟将军,并不似传言那般木讷死板,反而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不然怎么想得出这种法子?”楼云渊不由得赞道,联系之前的种种,对交趾之战的传闻,他似乎拨开了一层迷雾。
“传言有中伤,却也有保护。”沐云看着楼云渊,道:“平衡重新维持住了,这是大多数人都希望保持的一个结果。”
“维持平衡?”楼云渊皱眉,南疆的局势果然不像表面那般简单,不单单只是一个沐王府而已,它的背后还有一些看不见的手,千手慈悲当初为什么答应父亲困蛟?南宫家的奇魄寒玉是怎么回事,还有这里的移花宫,五仙教,它们的背后又是什么?楼云渊觉得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却没法捕捉,不经意的就问了出来:“你们怎么知道已经平衡了?”
沐云听到这话,审视着楼云渊,一字一句道:“因为朝廷来了,你和沈易,也来了。”
楼云渊浑身一颤,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攫住了一般,平衡的背后,为何会牵扯到自己与沈易?
倒是沐云转开了话题,道:“故事还没讲完,当年负责将那批孩子送进宫中的,是蓝玉将军,有一个孩子很特别,当年应该只有十岁,成了阉人后,被送去了燕王府,后来,他曾回来祭拜父母,与我有过一面之缘。”
“他……是谁?”楼云渊对沐云口中的孩子有些同情,没有称为公公,而是直接问他。
“他叫马三宝,回人。”沐云看着桌上的文件,烛光明灭不定,映照着他的脸庞:“前几年,因为他功劳显赫,圣上给他赐郑姓,他也就换了个名字,郑和。”
楼云渊霍然而起,道:“是他?刚渡了西洋回来的内官监郑和?”
“不错。”沐云颔首道:“除此之外,他还有个身份,你应该也是明白的。”
“黑衣病虎姚广孝的弟子。”楼云渊缓声道:“燕王登位,我也曾想弄清楚这位僧人当时为何会收一位太监做弟子。却不知郑和有这般身世。”
“说的不错,只弄错了一点。”沐云抬起头,盯着楼云渊。
“哪里弄错了?”
“姚广孝收他为徒,并不是燕王登基那年。”沐云轻笑一声,眼神顿时变得无比的锐利:“在那十年之前,他们就是师徒关系了。”
沐云顿了一顿,看向楼云渊,冷笑道:“也就是蓝玉将军被告谋反,最后牵连被诛人数竟达万余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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