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泠淡然将琴放好,不答反问道:“云渊你这内功,恐怕并非砚冰先生亲传吧?”
楼云渊被这一问问得一愣,随后点头答道:“云兄猜的不错,这内功是我偶然间从一本残卷上研习练成的。”
“这内功的练气法门本就极为偏奇,我想正派中人就算得到也很少有人去练,况且我知你悟性不低,平日也一定是勤学苦练,然而这数年来内功却并未有多大进展,是也不是?若是换做别人的话,练了这么久还不见成效,恐怕早就化去体内内力,改练其他内功。可你竟然没有因此放弃,体内内力虽然不多但却已成气候,如若不然,我怎能用琴音探出你的内劲。”云泠缓缓道,同时一双丹凤眼注视着楼云渊,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敬佩惊叹之情。
楼云渊面露惊色,自己从未与云泠谈及此事,不知他是如何知道此中奥妙,楼云渊的反应云泠尽收眼底,只听他继续说道:“虽说内力是会越练越强,可是人所依靠的不只是气,还有心和体,心不必多说,但是身体却是会随着年岁增长而逐渐衰老虚弱,当跨过天命之年后,许多高手往往因为身体的原因,或多或少地对自身武学产生影响。当世内功最强者为武当张三丰真人,这一点毫无疑问,可他一定是天下第一吗?我看倒不尽然,如果不是他老而弥坚,悟出太极拳、剑这样玄妙的招式,否则就算他是天合境高手,以他百余岁的高龄,却也难以杀我。”云泠面带微笑,看着楼云渊。
楼云渊听闻这段话后,心有所悟,回想起自己过往的十年,即使很少与人交手,可是他博览天下武学,所以对招式的见解往往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武功无论如何也不该只有如此水准。自己的这股气劲,在现在看来,仿佛是在刻意压制他一般。
云泠见楼云渊眼神色闪动,笑道:“看来你已经有些感悟了,你的师父石先生并未告诉你,我相信他有自己的打算。你体内的气旋,现在对你来说也许是累赘,但如若有一天能够完全掌握它,我相信,纵使武道漫漫长如夜,你也可以一往无前,无所畏惧。虽说你现在只以内力而论,连江湖二品高手都算不上,不过若是让我来和你谈论天下招式,恐怕我也得甘拜下风。当然,还有一点不同,若是你和我谈论音律类的武学,则是另外一回事。这就是博与精的区别。”
语罢云泠拿出酒壶,慢慢倒上一杯,浅尝辄止,一旁的楼云渊沉默许久,终是叹口气:“多谢云兄解惑。”楼云渊听罢也是懵懵懂懂,但也知道,云泠是明心高手,对于武学上的见解,整体而言,比自己要强得多,两人并不是站在一个高度,虽说高处不胜寒,但是没有亲手攀上巅峰的人,永不能感受到风起云涌的磅礴大气。若是明明白白地将道理说出来,反而使未亲眼所见的人心生疑惑,所以云泠许多话只是点到即止,并不说破。
楼云渊拱手致谢,又问道:“云兄这次让他们三人立誓之后,便放任三人离去,难道不怕他们违背誓言吗?”
云泠莞尔,说道:“密宗是近十年突然崛起的势力,也难怪你不了解。他们立下的是派内誓言,密宗的弟子身上都会有食心虫,如果他们违背誓言的话,下场可谓极惨,我相信他们就算是死,也不会选择受那种惩罚。我答应过卿月,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不会再造杀业。”
楼云渊见他唤得前任风铃园主人的名字时,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南前辈一生未嫁,应该是和云兄有关罢。”随即听得云泠继续道:“至于我这明心境界,知道的人也并不多。不让他们三人说出去。是为了不打扰这谷中的安宁。”
楼云渊笑道:“若我一天能达到云兄这般武学境界,想来也该寻一处好景待起来。”
云渊放声大笑,随即倒满酒,递与楼云渊,说道:“云渊无愧为我知己。他日功成身就,莫忘今夜话语。”
楼云渊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道:“理当如此!可世上武夫千千万,能达到一品渐微境界的已是百里无一,若有人武达明心,便足以开宗立派,名垂武林,又有几人,能像云兄这样,愿意独守幽谷?若是我将来真有那一天,云兄可记得为我奏上一曲。”
云泠哑然失笑,随即道:“若携有佳酿,则一切好说。”
楼云渊满心喜悦,知道云泠是将他视作知交对待,并未因两人的地位,身份而心存芥蒂,只听云泠突然问道:“云渊可信气运命理之说?”
楼云渊一愣,随即老实答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气运之说,我不知道,人世无常,世代兴替,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道理可讲,至于命理。”楼云渊看了一眼手中的空酒杯,自嘲道:“也许是有的吧。”
云泠并不搭话,双手拂过琴弦,柔和的音符从指尖流露出来,好似潺潺流水流过心头,渐渐的融去了心中的坚冰,月明星稀,楼云渊望向那寂寥的长天,似乎感觉到冥冥之中的召唤,他闭上双目,让自己浸入琴声中,随着那悠扬的乐声渐行渐远,整个人就如同万里神游一般,跨过山川,越过丘陵,如画江山尽入心中。一曲将歇,楼云渊缓缓睁开双眸,只觉今夜自己浑身经脉说不出的舒坦,内息也比以前要强上不少,楼云渊看向云泠,他只是含笑颔首,笑问道:“感觉如何?”
“内息比之战前不仅更强,体内也如荡涤干净一般。”楼云渊呼出一口浊气,语气之中颇有一点激动之情。
云泠面色平静,解释道:“那晚你前往亭台,竟能抵抗住我的琴声,使那时的我不得不留意你。而这几****每夜用琴声引导着你体内的气劲,本来是想助你一臂之力,可是你却依旧无法突破,我思虑良久,最终明白是压力不够,但我又无法动手施加压力,因为我不清楚你体内的承受能力有多强,也拿捏不准这个力道,毕竟对敌的话,很有可能一时出手不慎,酿成大祸。好在今晚来了三个高手……”
云泠淡淡一笑,饶有趣味的看向谷口。
他继续说道:“我便顺势牵引你的气旋,因为你我共同抗敌,所以我并不担心气旋的强度会超过你体内的最大承受能力,而到最后,成功将你体内的气旋引导而出,就像一个水池蓄满水,突然尽数被抽走一样,外面的压力会压迫你的经脉,催动你体内劲气。而那时若不是我忙着照顾无声那孩子,唉……”
楼云渊连忙摇头道:“云兄言重。兄长为我做的一切,云渊已经很知足了,何况水姑娘……也是关心云兄安危。”
云泠垂首,笑了笑,说道:“倒是我显得计较了。刚才我奏完一曲,你现在体内的经脉被你的那股气旋拓宽,内力应该有二流高手的境界。别忙谢我,你要谢的应该是他。”
随即他抬头看向亭外,楼云渊朝那方向望去,见亭外已多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男子走进亭台中,单膝下跪,向云泠抱拳一礼。楼云渊看着这名男子,却是一惊。
楼云渊身长八尺,在男子之中已经是较为修长的体形,而眼前的这名男子,楼云渊远处一看就觉得体格恢弘,近了看,竟还比自己高上半个头,这男子身材壮实,双臂尽是虬结的肌肉,全身散发出成熟男人的魅力,而一张国字脸英气逼人,容貌甚伟,虽然还带着伤,但丝毫掩盖不了其身上的英雄气概。
楼云渊正欲询问,云泠先介绍道:“这位是君子堂石砚冰先生高足,楼云渊小友。”
那男子听得石砚冰性命,脸上竟是浮现出激动的神色,随即向楼云渊抱拳礼道:“多谢楼大侠仗义出手。”
楼云渊连忙摆手道:“兄台折煞楼某,此次多亏了云兄,我……算不得什么大侠的。”
云泠手向前一伸,将男子稳稳托起,问道:“你的伤已经好了?”
男子点点头,再次道谢:“多亏先生的灵药,我服下三粒后,运气两个时辰便已清除了体内的伤势。”
云泠显然是早已预料到,转首对楼云渊说道:“他是金吾卫的一名翊卫,名为王孟伦。”楼云渊听闻此言面色一变,眼前的壮伟男子,竟是隶属于皇城十二卫之一的金吾卫,难怪有如此俊伟面貌,虽说翊卫只是一名七品职员,然而毕竟金吾卫执掌皇城安危,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卫队,地位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楼云渊未曾想到此人竟是从金陵逃来,而且他与云泠究竟有何关系?竟能逃进风铃谷来,云泠竟为了他不惜开罪密宗。楼云渊觉得事情十分奇怪,但尚未来得及开口,只听得王孟伦说道:“云先生高义,王某万死难报君恩,然王某身负重任,即使现如今只得苟活于世,还望云先生将那书册交与我。”
楼云渊望向云泠,书册?莫非是自己刚才看的那本?云泠淡淡说道:“你从来不欠我什么恩情,我救你不是因为你的缘故。现如今你可以离开了,但书册,我不能给你。”
王孟伦闻言愣住,随即面色一寒:“云先生这是何意?难道也想去向那人邀功吗?倒不如先杀了我罢。”
楼云渊面色古怪,诧异于王孟伦态度转换如此之快,如果是刚才那本泛黄书册的话,自己已经读过一些,只是普通的记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难道自己看走眼了?或者是他们所说的,是另外一本书册?楼云渊尚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只听云泠说道:“若你有信心拿着书册,走出风铃谷,从那三人的手中逃脱出去,我自然可以给你,”他顿了顿,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可惜,你不能。”
王孟伦怔住,随即才反应过来,那三人穷追他至此,虽然被云泠击退,但必定是等候在谷外,等他自投罗网,而自己在此处逗留得越久,恐怕对方准备得就越充分,到时候自己走出风铃谷,恐怕是九死一生,而拼命夺出的东西,也会重新落于敌手。王孟伦念及此,头上冷汗直冒,歉然道:“是我思虑欠周,云先生勿怪,但我也不愿给风铃谷带来太多麻烦,只是请云先生将那书册交给在下”
云泠将壶中美酒饮尽,长出一口气,洒然一挥手,淡然道:“我已说过,现如今,你可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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