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大亮,慕容复又去看了王语嫣的伤情,阿碧一直在身边陪伴,并未休息,只披了一件单衣,眼里已出了几道血丝,见了心下也是怜惜,拍拍她肩说道:“去休息休息吧,这里有下人们照料便可以了。”
阿碧强作欢颜:“没事的公子,语嫣姐姐一会儿又醒,我能陪她说说话儿也是好的,不必担心。”
慕容复由是想到,自己既然要去雪山采药,如此一来,本要做好的出海准备也就此搁浅,因此吩咐了手下人去告之船坞老板,老板知道不用出船又白得了定金,心里也觉得占了便宜,自是不会多言,慕容复又安排了马夫给自己拣选一匹上好的千里良驹,以备赶路之用,再与诸人打过招呼,在阿碧同王语嫣依依不舍的眼光之下,纵马离开。
一路风餐露宿自是不提,慕容复不是第一日闯荡江湖,但平日常有四大家将在旁跟随,说笑之余也减少了不少羁旅寂寞,遇到什么险阻也可有个照应,如今形单影只,不免乏味,因此赶路更加迅疾,丝毫不多停留,晓行夜宿,披星戴月的向北驰去,走了几十天,赶到了雁门关之下。
陈立在雁门关下,慕容复长叹一声,之前无数事情全发生在这道关口之上,无论是萧峰一家的血案,还是宋辽交兵引致萧峰自杀的事情,都死了不知多少江湖好手,流下了几多血汗英魂。而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自己父亲为了复兴大燕而做的计谋所致。不过慨叹过后,也十分理解父亲的做法,“复兴大燕是我慕容家子弟生来的重任,一生一世无不为此奔波,为此做出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应当,换做是我,也定与父亲一般无二。”想到这里,豪气顿生,望着高高的雁门关守墙,苍茫风沙之下显得无比巍峨雄壮,“这般壮丽的河山,连普通一个关隘,都这样威武,若是交于了我,那一生还有何求?”,更坚定了他将天下握于己手的决心。
与守城官员通秉之后,作为辽宋通货商人的身份过了境,由于两国刚刚因萧峰而定下盟约,暂消干戈,因此过关并不十分困难,慕容复过得关去,便到了辽国境边,又骑马纵驰了一段路程,眼见城邦就要出现,心想,总算有个地方落脚,同时也正好能问问那雪山到底如何走法。他只是知晓在辽国国境边上,但具体位置却是不知,是以得好好打听一下才行。
谁知正值此时,忽的听到几声沉重马蹄声响,慕容复由是一凛,“这条路上若是有人,也多是往来客商,头先的声音,明显是极多的马匹脚踏土地,重合交错的声音,难道这里又要有什么大型聚会发生?想到这里,不由得念起之前与王语嫣段誉以及四大家将在夜晚误入的“万仙大会”,虽然也全身而退,不过个中惊险,想起仍是心有余悸,但又按耐不住要瞧瞧是什么事情,是以缓步轻声,勒住马匹,一点一点向声音来处行去,只见一片平原之上,两方人马皆林立两旁,蓄势待战,一看显然就是大战在即的样子,连忙下了马,隐身到一旁草丛,观察动静。
再向两方人马仔细端详,只见双方装扮,都是异族人士,与汉人装束大相径庭,心想道:“看来不是契丹与宋人相对战的状况,该是辽国自己起了内乱,诶,反正不论如何,任何动乱损伤,对我来说,皆是益事,最好天下一同大乱,我复国则更有可乘之机了。”想着更留神观瞧,双方头领正在对话,慕容复出于想结交各国豪强权贵,以便为复国增添力量,因此早就学过多种国家语言,虽然不太流利,但也能听明白个中含义。一听之下,一方的契丹话说的极为流利,而另一边的首领说起话来,则显得含糊不清,不太流利,心里思忖:“莫不是另一边也是异族人?是了,定然是辽国治下的异族人起了反意,是以辽国皇帝派人来出兵平叛,看这阵势,当真千军万马竞相对立,也不知哪一族人有如此实力,可与契丹人这般对抗?”略微思考一下,当即恍然,“必定是女真族人,他们骁勇善战之名流传已久,只不过人数较为稀少,是以一直未成气候,能这般集聚起族人,带来这么多兵士作战,想必废了不少功夫,也一定是族里显赫的人物,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听了对面几句对话,慕容复勉强听出了大概含义,自己所料不虚,的确是女真族与契丹人的相持,起因是有一契丹贵人在狩猎时射杀了女真族的一名出色将领,更抢了他的妻子,加以施暴,又弃之如敝履,自己彷如无事,自顾自回了城里,那女子不甘被辱,将事情向族长说了,女真族对契丹向来不满已久,只因势力不如,是以一直隐忍,不过经萧峰当时一阵调停,正好有了片刻缓息,更趁机联络了几个相邻的小部族,势力愈发扩大,虽不能与辽国百万雄师相比,可阵势也已不小,对待契丹人的态度也从对立并有些畏惧,转为了完全的不服不忿,本就想找个机会好好挫下他们的锐气,以争取女真族在辽国地位更加高阶一些,最好能与契丹并驾齐驱才最是理想。可苦于没有合适机会,此次事情一出,族长和哩布虽不能说是大喜过望,毕竟自己族里的女子与勇士受了侵害,本该怒火中烧,不过想到终于有机会消减一下契丹人的锐气,可是难得的良机,因此对那女子说道:“你且不必伤心,你丈夫与你的委屈,我们族里定会给你十倍百倍讨还,他契丹人仗势凌人不是一日两日,非得给他们一个教训,不可让人小觑了我们女真勇士。”是以亲率了近万女真及各部族勇士,前来跟辽国谈判,最好是有一场不大的交战,令对方畏惧,但谈判成功不需杀戮,自也是颇为理想的结果,是以双方并未直接动兵,仍是在谈条件。
慕容复眼见两边似乎谈的不错,对面辽国派出的是军中的大元帅巴赫,虽武功自然差了曾经的萧峰千倍,可领兵一道也颇有心得,面对一场大战仍是谈笑风生,不失为一个优秀统帅,只听他说道:“我敬重和哩布老先生您的年岁与地位,也早听过女真完颜阿骨打等勇士的大名,很是佩服,不过国事不可轻易变更,此事还要交给大王与群臣仔细商议,才可定夺,妄动干戈实为不智。”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更有一些文人气息,若不是说的是契丹话,慕容复几乎以为这是个汉人将军了。
女真族长和哩布大声回道:“多说无益,我们女真族说一是一,有仇必报,你契丹人欺我族人,掳*子,是决计要讨回说法的,不但要将元凶交给我们,更要按我头先说的,免了每年要对你们纳的供物与金银,同时给我们同你们契丹人一样的权益资格,否则一切免谈!”背后的女真族人大声跟着叫喊:“免谈,免谈!”
慕容复见了心里颇为满意,女真部落族人看来势力已渐渐壮大,虽不如契丹,但足以构成威胁,自己在其中或许能浑水摸鱼,捞到一些好处也未可知,总好过铁板一块,无可乘之机。这样一想,倒暂时把表妹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想到这里,慕容复生怕两方一会谈着谈着又握手言和,冒险下了丛林,蹑手蹑脚来到契丹军队之后,由于兵多将广,加上群情激奋,因此并没人注意到他,慕容复来到最后一排里较边缘的位置,找到一名士兵,便点了他的穴道,将他拖出阵营,举手杀掉,并换上他的衣服,打开发髻,披散了下来,站到最后一排空缺处,假扮成了契丹将士。
正值双方蓄势待发,剑拔弩张之时,巴赫仍有求和心意,而和里布也并非不知好歹,觉得这般威吓一下,虽未达到己方目的,但对方将领已说了不少软话,亦答应了将犯事之人提审法办,可说也给了自己部族面子,只是如今箭在弦上,没有个合适的台阶,双方都无法落地,只得如此僵持,正值此时,辽**队之中一名军士喊道:“女真狗好不要脸,兄弟们一起上,杀光这帮狗东西!”此语一出,双方统领皆是大惊失色,可又不知是何人所说,且众将士被这话一带动,原来本就心有不满的情绪,一下子被调到了极点,顿时辽国大军里已经齐声呐喊:“杀光女真狗”的口号,直把和里布气的面色惨白,心知这一仗若是不打,那以后女真部落可没有脸面在辽国境内立足了,只得喊了一声,“我族的弟兄们,契丹人不知好歹,我们给他们点教训!冲!”号令发了出去,大军蜂拥而上,双方开始交战,如火如荼,血流成河。
巴赫心中虽是不愿动武,可眼下已经不得不如此,只得咬牙令众将士死命杀敌,待杀退了女真部队,再谈其他事情,只是对头先骂出第一句的那名将士愤恨不已,可又苦无找不到是哪个,也只能强自咽下恶气,心道:“我大辽部队竟有这种蠢材,如此一来,不知要损失多少将士才能罢休,如能抓到他,必要好好拷打一番,鞭醒他这个猪脑子!”其实发出这声音的自然不是辽国将士,而是早已改扮好的慕容复,他站在人群外围,借着人海隐藏自己的身子,压低了嗓音,使声音听起来嘶哑苍老,又运起内力,十足洪亮清晰的骂了那么一句,双方无不听得清清楚楚,然后便迅疾湮没在人群当中,看起来丝毫不起眼,只站在里面静观其变。
两军交战,不比江湖厮杀,慕容复虽是阅历广博,但所见的拼杀,无不是江湖上的群殴乱斗,至多几十人相互混战,武功虽高,也决计比不上这万人对垒的气势,如今一见,大为震撼,混迹其中,只觉战场比江湖更危险千万倍,随时可能身死,“我光复大燕,不知要打多少这般的仗,死多少这般的人,哎,真如父亲所说,王图霸业,终归要尸骨累起才算数。”
如此拼杀一番,慕容复也借着机会杀了几名女真兵将,暗暗敬佩他们的骁勇无惧,虽是武功不行,但体魄坚强,攻势凶猛,慕容复与之对敌,虽胸有成竹,但也被其气势所震撼,加上观看战况,女真族人的确拼杀的比辽国勇猛的多,基本一人可顶对方三四个,双方人马虽有差距,可这样一来反而是辽**队逊了一筹,慕容复本是有意助辽军灭了女真,使得双方打得难解难分,积下怨仇,之后兵戈不断,可现下却有了别的计较。
“若是我助女真取胜,加以扶持,并跟首领结交,随他们一同攻破辽国,建都造城,那时功勋自然非一般人可比,萧峰那厮混的个南院大王,我绝不会比他更低,这样一来女真部落本就人丁稀少,更容易慢慢被我掌控,比起已立国百年的契丹人,可是好驾驭的多了。”主意打定,见女真族族长和里布正率兵冲杀,年纪虽大却丝毫不见疲态,头先言谈之间,已知道了他便是女真一族之长,若是杀了他,想必两方怨仇是再也无法消解,而且也能令女真群龙无首,空有良兵,定会多人争位,更有利于自己计策,想到这,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理,真如孔明周郎复生一般,对自己的妙计巧思很是满意,心情大好,想着想着捡了一粒较大的石子,瞧准了和里布的所在,慢慢凑了近前,躲在辽兵聚堆的地方,得以掩护,手上发力,一石便如此发出,之前擂鼓山他投掷棋子之功力已博得众人喝彩,今日故技重施,仍是一样的准确迅猛,不过却不是对弈,而是杀人,力道要更重的多了。
只见石子飞出之后,正中了和里布的额头,一下便将他打的跌落马来,在乱军中被马蹄几下就踏死了,周围士兵苦于对战辽军甚多,无力帮扶,大声呼喝,由于说的是女真话,所以慕容复没听懂,不过想来是“族长族长”一类的呼唤,正值女真部队纷乱之际,一匹骏马载着一名彪形大汉飞驰在乱军中,直若无人,同时还口中对巴赫喊道:“契丹狗,今日你们杀我父亲,此仇我完颜阿骨打今生今世都将记着,总要将你们亡国灭种才肯罢休!”来人正是与萧峰相交甚厚的一位英雄人物,完颜阿骨打,他是和里布族长的次子,此时一见父亲被害,心如刀绞,怒气喷薄不可遏制,也不顾对方人多势众,便直冲杀向了巴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阻路的辽兵便是一阵长枪突刺,一时间杀的辽军大乱,竟无可近身。慕容复远远观瞧,心中不由得喝声采,“好汉子!这人必定是女真族中难得的英雄,或许日后统领全族之任就在他身上,我需得同他好好交往。”想到这里,在乱军之中远远退去,换下之前改扮辽军将士的衣襟,露出本来衣襟,又重新将披散的头发挽起,便如同刚刚到来一般,急切奔来,大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一听是汉话,都是一愣,望声音处望去,只见一名青年公子哥在一旁陈立,似是刚刚到来,见到这千军阵势显得手足无措了,契丹军队中有会说汉话的,一见是宋人,又貌似文雅孱弱,不是武夫,心下多了份轻视,傲慢说道:“我们大辽国正在讨伐逆贼,你一个没用的宋人,快快滚开,要不然刀剑无眼,杀的你哭爹叫娘!”
慕容复虽从未将自己归为汉人,但毕竟从来生长在宋国境内,如今被这样辱骂,也是觉得有些屈辱愤恨,复又用契丹话回答道:“原来又是契丹狗欺负别家的朋友。”说着转向女真族一边:“诸位朋友放心,既然一样是被契丹狗欺凌,那么便是一家人,我定当全力助你们打胜,灭灭这帮狗东西的锐气!”
他话语由内力送出,且大家的视线都集中于这一边,因而不像头先伪装辽兵谩骂那般模糊,而是听的十分清楚,众人都觉精神一震,这人似乎内力很是不凡,完颜阿骨打之前与萧峰有过结交,只觉得宋国藏龙卧虎,有数不清的能人异士,萧峰虽是契丹人,但自幼在宋生活,也都是由宋人教诲抚养,由是可见这帮宋人看似孱弱可欺,实际倒颇有本事,因此不敢小觑,大声回答道:“多谢这位兄弟了,不过那边人多势众,恐怕会伤及你,还是先退到一旁,免得伤及了你,我们心中也过意不去。”
慕容复哈哈大笑:“兄弟将我们宋人看的忒是低了,咱们大宋男儿,赴汤蹈火都面不改色,何况是区区契丹小贼,管他千军万马,咱也不会惧他半分!”他刻意将宋人两字加重,令双方都清楚听见,是为更好掩饰自己身份,同时加大辽国对大宋的仇恨,可谓一举两得之计。
完颜阿骨打自是不知道他心里这些想法,听了他的言语,心里极为畅快喜欢,纵声笑道:“好好好,果然是英雄豪杰,我见识过由宋国来的武林高手,身手的确惊人,想必兄弟也是一样,又有这般豪情,实是难得的很,等这场仗打完,我定要与兄弟畅饮三天,好好促膝长谈。”同时勒紧马头,向众士兵指挥道:“继续杀!”众人见和里布已死,便由最受和里布宠爱的完颜阿骨打调遣也是应当,是以各个听从,齐声呼应,士气高涨,双方又是开始了兵戈交锋,杀的慕容复有些慌神,但终究平复了情绪,身形一纵,从平地跃出,落在两方厮杀的阵势中,开始帮着女真士兵杀敌,短短几个回合,便用斗转星移缴来了数名契丹将士的兵刃,并将其借力杀死,完颜阿骨打看在眼里,更是确定这是萧峰以外难得的英雄人物,功力似乎不弱于他。其实慕容复仍比萧峰武功上差了一阶,但在完颜阿骨打这种不识得中原武学的外行人看来,都是一流高手,也难分孰强孰弱,两者是一般的武艺绝顶。
巴赫在马上看到慕容复的表现,心里也颇为赞叹,虽知这是敌方强援,但也钦服他过人的武艺,心道:“若是能擒得此人,加以拉拢,使其助我大辽,可真是如虎添翼了。”于是下了指示:“集中兵力,去擒住那多事的宋人,只可生擒,不要杀死!”慕容复听罢一惊,而众辽兵已蜂拥朝慕容复袭来,千百名士兵一同如潮水般涌来,似要将慕容复吞噬一般,慕容复心中暗暗叫苦:“这可如何是好,武艺再高,可也抵不上这么些人的合力攻击,莫不是真要做了俘虏?”心有不甘,又焦急万分,忽的急中生智,想道:“我虽打他们不过,不过自保逃走仍是可以,先脱离战圈,先保住性命要紧。”因此毫不迟疑,在辽兵长矛即将刺到之时,一把抓住,借力一顿,跃了起来,正压在这名攻击的辽兵头上,足下丝毫不停,在人群中狂点疾走,完颜阿骨打只见他踩着辽军的头向前奔行,大声喝彩道:“便是如此!兄弟将辽狗狠狠压在脚下,太过给我们族人出气,弟兄们,我们且去助他,一并将这帮辽狗,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众将士呼应,群情颇为震动。
慕容复听完颜阿骨打称赞,本是想快些逃走,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离开,也想博得更多赞誉,是以想道:“既然如此,让你们好好瞧瞧公子爷的手段!”一望巴赫与众亲兵就在不远处,想到擒贼先擒王才是破敌之策,便朝着巴赫处跃去,巴赫见了也不惊慌,只让身边亲兵围圈把守,令他无从攻入。
慕容复苦于敌方人多势众,本想又故技重施,将巴赫打落下马,可是又一转念,生怕完颜阿骨打从死因上瞧出蹊跷,知道头先杀害和里布也是自己所为,那便弄巧反拙了,因此也颇为踌躇,既无法近身,又不敢投掷暗器,只得与眼前几名士兵搏斗,片刻之间又杀了几人。此时风声呼啸,慕容复耳目灵敏,感到有箭矢破空之声,一瞧果然是辽军中的射手放箭,期望慕容复不查,直接将其杀死,数十只箭矢一一涌来,慕容复避无可避,运起毕生功力,使出斗转星移,倾尽了所有气力,便是要将这些箭矢全转回射向他们自己,而发箭者虽都是辽国出名的射手,可毕竟不是武林高手,也不通内功,发出的箭没有内劲所蕴,转移起来也较为容易,如此一转,箭矢全部落在辽国兵将身上,其中一只正中在巴赫胸口,巴赫大叫一声,险些落马,虽未伤及要害,可来势极快,劲力十足,因此疼痛难当,伏在马背上喘了两口气,才缓缓起身,也无力再指挥作战。
众辽兵见了主帅受伤,皆是无所适从,一下乱了阵脚,完颜阿骨打见势大喜,喊道:“弟兄们,乘着这机会,一举灭了这帮契丹狗!”率兵引马冲锋陷阵,杀的好不热闹,慕容复见有这意外之喜,不但保住性命,还伤了主帅,心下稍安,生怕暗箭再次射出,于是退到女真兵士的后面,偶有冲杀进来的辽兵,则被他轻易折取掉性命,丝毫不费气力。
如此冲杀一阵,辽军大溃,巴赫领兵回城,带来的雄师壮旅,折损过半,且对方伤亡极其有限,己方可说是吃了大败仗,回去免不了要受众将领的冷眼嘲讽,心中无比烦闷,催马走的便更加急了,部下都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就全数撤退。
由于此地毕竟由辽国统治,因此完颜阿骨打也不敢再多进兵以全歼敌方不对,头先的口号不过是个砥砺士气的承诺,上下军将都知道以现在的实力,根本做不到完全消灭契丹的势力,现下获得如此大胜,已经大挫辽国的锐气,也算抚恤了父亲在天之灵。想到这里,不由得垂下泪来,众人知他是为了父亲战死而哭,也不敢前去劝阻,由得他哭泣了一阵,然后引兵回了女真部落,慕容复便紧随队伍,一并回了部落。
到了营帐,完颜阿骨打先将父亲战死的消息告之了部落的元老以及自己的兄弟们,众人皆是哀痛不已,誓要报复,同时也向部落族人传达了这个消息,和里布作为首领,公平亲和,待人宽厚,很得人心,他一身故,全部落的人都心怀悲伤,对契丹的不满与愤恨也多加了一层。
慕容复垂立在兵卒之间,冷眼观瞧完颜阿骨打安排一切,看来众人早已有让他继承首领之位的意思,自己所料不差。这时阿骨打望向慕容复,说道:“此次所以能够战胜辽兵,多亏了这位汉人朋友,请兄弟出来,与大家打个招呼,今后你在我女真部落,就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全部落无不敬重佩服,你随时来,我们都无任欢迎。”慕容复不通女真话,但由于女真部落位于雁门关边境不远,是以很多往来汉人客商都在此安顿暂住,不少人可以做他的通译,因此语言上倒没什么障碍。完颜阿骨打走近慕容复,对他说道:“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兄弟是何处来的英雄好汉,也不知名姓,实在不该,还请兄弟介绍一下自己,让我们认识认识这位宋国的英雄人物。”慕容复道:“不敢当是什么英雄,无非是粗通武艺而已,名字不敢欺瞒诸位,在下祖上姓慕容,单名一个复字。”
完颜阿骨打面露惊喜之色:“你便是慕容复?”慕容复讶道:“莫非兄台知道在下?那可是愧不敢当了。”完颜阿骨打道:“我曾听得一位好朋友说过,大宋武林之中藏龙卧虎,而年轻一辈的翘楚,首推两人,一位是我那位朋友,另一位便是你慕容复。”
原来萧峰与他结交之时,尚未见过慕容复,也没有后来的过招斗法,没结下梁子,对其很是景仰,在介绍武林中人物之时,对自己的名声轻描淡写而过,反而是慕容复被推崇的十分厉害,给完颜阿骨打的感觉,似是与萧峰武功上伯仲之间,或者只高不低,因此一听慕容复自陈姓名,十分讶异激动。
其实慕容复武功自是不如萧峰,不过也是一流高手,南慕容北乔峰之名是武林当年所公认,只不过这些年自己忙于复国事业,四处奔波,在武学一道上几无进境,是以差了萧峰一截也是情理之中,如今听完颜阿骨打提起,脸上微微一红,又问道:“都是武林中人的莫名抬举,实在愧不敢当,原来兄弟曾与萧峰有过结交么?”心中暗想:“萧峰这人于我有羞辱之恨,如今他尸沉山涧,报仇自是不可能了,看起来他曾与女真族颇有渊源,我且冒认一下与他相交甚厚,也是有些好处的。”便继续说道:“萧峰萧大哥可真是一名了不起的大豪杰,我十分佩服,我俩虽一南一北,但也有结交,交情也是有些的,既然他同贵部族很是要好,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可惜他为了宋辽可以停战,不惜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实在令人惋惜不已。”
完颜阿骨打也目睹了萧峰之死,听他一说也勾动伤情,沉声道:“正是如此,萧兄弟心怀天下,大仁大义,我们部落上下都是钦佩不已的,如今却英年身故,确是一桩憾事。”
慕容复安抚道:“死者已矣,萧大哥虽然故去,但英魂不息,我们总会念及他的好来,便如他未曾离开一般。”完颜阿骨打点了点头,又对慕容复说道:“如今也是天意,令我族又结交了一位同他齐名的大英雄,实在是我女真之幸。”
慕容复微笑答道:“这可折煞在下了,我慕容复一介武夫而已,比不上萧大哥保境安民的胸怀同气概,怎敢同他齐名。”其实这句话虽是谦辞,不过倒是一句大实话,因此慕容复说出来丝毫不见虚假,显得极为真诚,让完颜阿骨打更添好感,交谈之中,便携着他的手出了人群,朝诸位元老或贵胄打了招呼,抱拳拱手施了一礼,众人见慕容复堂堂男儿,一表人才,又帮着部落立下大功,是以虽是异族,却对他很是热情,一如当日对萧峰一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慕容复被一众女真人称赞的飘飘然,自己心里也很是志得意满,颇为喜悦,对待女真人也就更有礼有节,诚意结交,他本是名士公子,气质上就透出高贵,令人不可小视,但于结交各路朋友之上,却是丝毫不以这身份自傲,在他看来,可以说是笼络人心为我所用,而在旁人看,便是谦卑有礼,诚挚大方,是个可交之人,不一会儿便与他打成一片,称兄道弟,颇为亲热。
慕容复一见女真族如此热情待人,自己心里反而有些愧疚之意,毕竟阿里布之死是由自己一手造成,两边交战也出于自己拱火谩骂,可说是很对不住女真部落,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能因此助女真增兵添将,士气高涨,从而一举灭了大辽,建立新朝,那也是破天荒的丰功伟绩了,心下稍安,打定主意,自己尽力帮助女真族成事,既是对复兴大燕有帮助,也算弥补了心里的一丝愧疚。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点事情算得什么,我还是该看得开点才是。”他暗暗对自己言说,砥砺自己万万不可过于儿女情长,心怀慈悲,这样一来,原有的愧疚之意也尽数化作无形,心里想法由是轻松了许多。
晚上女真部落为庆祝胜利,全族举行了极大的篝火聚会,不少女眷也随之参加,女真族的姑娘虽不如汉女娟秀可人,可自也有一股独特的豪爽之气,也可说是别有韵味了。慕容复瞧了两眼登时想起表妹,“诶呀,我可真是糊涂透顶,表妹仍卧床负伤,我却来看这劳什子聚会,当真不该。”念及此处,急忙转头向一旁的完颜阿骨打说明来由,完颜阿骨打听了他的陈述,也觉事情紧急,赶早不赶晚,因此说:“如此一来,慕容兄弟可确实无法在本族长住了,实在遗憾,我本想让你在此住上一段,也好多请教请教中原的奇闻异事,现下可不成了。”
慕容复笑道:“这没什么,来日方长,待我表妹伤势痊愈,我自会来此同完颜兄把酒言欢,痛饮一番。”完颜阿骨打道:“是极是极,我也正有此意。”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不由担心的说道:“慕容兄弟想要去的雪山,在我们这里叫呼勒山,是契丹话里“魔鬼”的意思,山上有不少野兽,加上道路崎岖难攀,很是危险,因此虽是风景壮丽,又有珍奇资源,可还是极少人去往那里。慕容兄弟此番要去,我还真是担心的紧。若不是有族内要事压身,得时刻提防着辽兵前来报复,我正该陪同兄弟同行才是。”可随即想到,“我还是派一些精壮的族人陪你过去吧,一路上都好有个照应。”
慕容复知他是一片好意,但不愿被人小觑,加上这些族里的壮汉都不通武功,寻常搏斗或许还成,一赶上真需要武功内力的时候,便不灵了,带着他们反而费事,若真遇到什么危险,他自己还能以轻功身法全身而退,可又要顾及这帮人,岂不是弄巧反拙?当下摆了摆手,谢过阿骨打一片好意,不过转念一想,人生地不熟,找个向导倒是不错。因此朝着阿骨打找了一位会说汉话的女真向导,一路随他奔往雪山。
由于天色已晚,加上饮酒微醺,慕容复仍在这里留宿了一宵,第二日一早便同向导一起离开,部落族人对这位宋国来的高手都颇为敬仰,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态,尤以完颜阿骨打为最:“兄弟记得,定要小心谨慎,可千万不能马虎了一点,你是江湖少有的武学大家,意义很是重大,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受了什么伤害。哥哥在此等你平安返来,与我痛饮百场。”
慕容复听的心里有些感动,虽是别有用心才与之结交,但不得不说完颜阿骨打是个颇为可交的好汉子,对自己也极为真诚,同他在一起,不必勾心斗角,语带机锋,而是完全卸下包袱,很是轻松的饮酒畅谈,因此也发自内心的说了句:“多谢完颜兄提醒,兄弟记下了,定当回来与哥哥你一醉方休。”做了话别之后,与向导各引匹马,向呼勒雪山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