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反复掂量这个教名,隐隐觉得非同小可,心中倒是有些担忧,此番若是因此与这一教宗结下冤仇,或许未必是件好事,但随即又想,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况且也得了少林寺的人心,也不算全无收获,于是展颜笑道:“晚辈年纪尚浅,这古怪的教派却是不大了解,全赖方丈告之,增长了见闻。”
玄净道:“慕容施主过谦了,这次少林暗涌不断,险些毁坏百年基业,施主力挽狂澜,是鄙寺上下的大恩人,以后若有用到少林的地方,不敢推辞。”
慕容复心中听得好笑:“无怪得是你当方丈,场面话说的倒是好听,我且要你们少林举旗随我造反,你可做得到?”但面上自然再三自谦,王语嫣与阿碧见少林方丈对慕容复如此礼敬,与此前怀疑慕容复是凶手时的冷漠丝毫不同,心中也是替慕容复高兴不已。
玄净与几名僧侣便如此相送慕容复三人到了少室山山脚下,慕容复忙请方丈回山,不好再往前送,然后便与阿碧王语嫣出了少室山,又去临近小镇雇了一乘马车。
阿碧问道:“公子,我们如今要去哪里?”王语嫣也是疑惑,只见慕容复正色道:“我意欲先送你二人返回姑苏,然后北上处理一些事情,我慕容家令旗这些年已经招揽不少门派,但这一二年间我事务缠身,无法抽身管制,恐其人心浮动生变,要一一加与安抚威吓,用些手段令他们死心臣服。”
王语嫣听罢心中一紧,心知此前自己与阿碧遭玄忍劫持一事,已累得慕容复担受了些忧心,因此虽难舍慕容复之心甚切,但也不便多说,阿碧自觉身份卑微,见语嫣亦未答话,自己也就不该出头反对,虽有千般不愿,也埋于心中,微微惆怅。
慕容复并未察觉二女心思,只是忙着与车夫商议路线,一切议定以后便乘着马车向姑苏行去。与两女虽同坐一车,但并不过多交谈,倚窗独思,只觉自己如漂泊柳絮,势单力孤,连护送女眷这等小事也要自己躬亲,更念及四大家臣的好来。想到当日为利用段延庆以图夺权争储,竟狠心杀了包不同,是他一大愧事,这其中非但有对包不同的僚属之宜,更有段延庆背信弃义终使自己一无所有的不甘,每每念及,都令他咬牙切齿:“段延庆这个老匹夫,累得我尴尬如斯,此贼不死,我恨难消!”却忘记自己武功仍逊段延庆一筹,如若再见,也未必讨得了好。
几人行进路上,阿碧见场面凝重,急于缓解,但苦于不知道说些什么,便脱口而出:“回姑苏的路上要途经金风庄,可以去看看不靓丫头,也不知道小妮子现在是否还那么刁钻精怪呢!”
王语嫣闻言一惊,在下面轻踩了阿碧一脚,对她使了个眼色瞟向慕容复,阿碧这才惊觉慕容复与四大家将经已决裂,包不同更是死在慕容复之手,如今提及包不同的女儿,恰是戳中慕容复的隐痛,是以忙说:“从少林到苏州,少不得有多少景致,却要细细赏玩一番才安心回去。”意图以此引开话题,可慕容复却并不以为意,皱眉沉思,忽的说道:“阿碧说的是,金风庄是要去看上一眼的,我。。。我也想去凭吊一下包三哥,心中虽是有愧,也应聊表寸心。”
慕容复向来冷静自若,无论心中如何感想,总表露出波澜不惊之态,难免令人觉得有些冷漠,如此袒露心迹的言语实属少见,王语嫣听罢颇为喜欢,想道:“表哥经历一场大变,复原以后,终究与以往有些不同,倘若他对我也是这般,那便好了。”
主意打定,三人便如此行去了,一路上从少室山南下至苏州,晓行夜宿,更换了几乘马车,又走了几天水路,半个月的光景便到了金风庄左近。
金风庄是包不同祖上相传的宅邸,位居苏州城郊,庭院颇为气派,慕容复与阿碧也曾去府上做客,唯独王语嫣并未来过,因此倒也有些好奇,不知道包三哥素来如此古怪,府里的人却是否也都如此。可一念至此,又想到逝者已矣,不由得徒添几分伤感,她虽与包不同相交不多,都是因慕容复的关系才在一起同行,可包不同对自己却颇为照顾,也少出言挖苦,在一贯口无遮拦的包不同来讲,可算对王语嫣极尽尊重,是以王语嫣想到这里叹息了一声,与阿碧携着手走在慕容复身后,不消片刻三人就来到金风庄门前。
王语嫣抬头观瞧,庄园格局不小,虽与慕容家及自家宅院无法相比,可也算一方大户的规格,唯独院落有些砖瓦尘灰堆积,似是无人打理一般,暗想:“难道包三哥府上便没什么人帮他捯饬宅子的么?”
慕容复登上台阶,刚想扣动门环,却始终伸不出手扣动,生怕无法面对包不同的家眷,一时进退两难,木立在那。
王语嫣瞧出了他的尴尬,走向慕容复,柔声说道:“不然,我先与阿碧进去坐坐吧,等见了包三哥的家人,问问三哥的尸骨埋在何处,我们前去凭吊一趟,也就是了。若是家里有什么困窘,我跟阿碧也想些办法帮助,表哥你不必出面的。”
慕容复心中大为感动,只觉表妹实是体己知心,说道:“便依你的意思办罢,我先进城,在东市的云来楼等着你们的消息。“王语嫣应承下来,唤着阿碧:”我不识得包三哥家里有什么人,还是你来叫门吧。“
阿碧走进身侧,叩响门环,慕容复不愿见到包不同的家眷,是以远远走开,脚下走的步子也颇急促,很快便进了姑苏城。
他自幼在姑苏长大,对此处风土人情了然于胸,此次外出一载,经历了人生诸多失意,又回到故园,说不出的感慨满怀,只见街道巷陌都一如既往,市井走卒往来不绝,倍感亲切,心中想道:
“若不是背着如此沉重的担子,我便长居燕子坞与世无争,有表妹跟阿碧相伴,红袖添香,琴瑟和鸣,也是人生快事。”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即被打压回去,自幼受慕容博所教的,尽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心知成大事者决不可在安适的环境里沉溺裹足,纵使前路仍千难万难,也该勇于应对,不失慕容家贵胄风骨。
由于生长于此,是以并无什么可游览,只随意转了转,便去到了云来楼,这是个老字号酒楼,在姑苏一带颇具盛名,无论是异地客还是本地人,都络绎不断,正称得上是客似云来。酒楼中的伙计将慕容复引到一方空桌,慕容复并不好酒,因此只随意点了些茶点,便在此处等待语嫣阿碧归来。
“几位大爷,要点什么?”一旁的伙计又恭声问道,显是邻座又来了客人,慕容复自不屑理会,自顾自吃着茶点,只听得一个粗豪的声音道:“上三斤牛肉,五坛你们这的好酒,先让爷们儿们开开胃!”说罢听得啪的一声,是将佩刀扔到桌面的声音,慕容复心中想道:“还是几个江湖练家子,听那佩刀声音,斤两不轻,估计颇有些功夫。不知道来姑苏城有什么事情?”不过也只是随便想想,并未放到心里,只听得后面另一个声音说道:“三师哥,我们这次一趟可是累的不轻,要是找到了还好,要是找不到?“话音还未说完,只听那个粗豪声音骂道:”少他娘的在这乌鸦嘴,既然那老小子当时敢那么叫板,哪还有假的。你也不必担心,我们四个一齐上,不怕打不胜他,到时候刀架在脖子,自然而然要将东西吐出来。”
慕容复听得更是疑惑,心下思忖:“从未听说姑苏有什么江湖秘宝,他们所说的人是谁?”不由得集中了几分精神去探听。而对方显然也是生怕走漏消息,声音不如之前响亮,而是低声交谈,在吵杂的酒楼里几乎无法听清,可慕容复毕竟功力深厚,耳目也自然较旁人灵敏许多,因此仍是能听的清楚。
“可是那老小子的武功着实不低啊,否则那东西也不会落到他手,我们四个是否能擒住他还未可知。”适才被斥责的那个声音又缓缓说道。
“五师弟,你可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包不同就算三头六臂,难道我们东华门的弟子便怕他不成?今日便是拼上条性命,也不能失了门派的颜面。”
慕容复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诸多疑团一起涌现,包不同明明被自己害死,怎的会又与他人结仇,对手还是颇具盛名的东华门?要说东华门也是一大武学源流之地,不过地处偏远,且以道教传人自奉,与武林第一大门派少林素来不睦,因此与之相关的事情很少露面,就连上次武林盟主之争也未现身,可江湖并无人敢小觑东华门的势力,东华门门主任平生武艺甚是了得,素有侠名,刀剑双绝,医卜星相更是无一不通,江湖人无不敬佩,如今既是东华门门徒来寻衅,显然此事是非同小可了,于是茶点也忘了吃,只凝神关注四人的谈话。
只听得适才被称为五师弟的那人嗫嚅着说:“我也便是就事论事而已,那老小子武功的确。。。”但说到这又怕被师兄叱骂,因此住了口。
头先的三师兄又说道:“不去说他,我们且好好吃喝,酒足饭饱才有气力与他大战一番。”
慕容复在一旁不动声色细心聆听,但随即众人已经不再说正事,改为饮酒闲谈,于是他便耐着性子等待,等着四人离开酒楼,便押了锭碎银子在桌上结账,身影已远远奔出门外,跟在四名东华弟子的后面。
待到了金风庄庄前,慕容复隐在对面密林之间小心窥伺,为首的东华弟子叩响门环,随即有一名家丁打扮的人前来开门,见四人有的佩刀,有的持剑,像是仇家来寻衅滋仇,不由得慌张起来,倒是一名东华弟子颇有礼数,拱手说道:“在下师兄弟四人是东华门门主任先生的弟子,今日造访贵庄,是有一项旧事要找包三哥了结,还望请通秉。”听这声音十分生疏,应是适才酒楼里四个人之中始终没说话的那个。
家丁嗫嚅着说:“我家主人经已过世了,恐怕。。。”那暴躁的三师哥大喝一声:“你说什么?包不同死了?!”但随即想到自己毕竟是江湖大派出身,不应如此不具礼数,因此顿了顿重新说:“包。。。包三爷何时故去的?”
家丁回答:“已经快半年了,具体的我们这些当手底下人的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主人外出与慕容公子办事,后来不幸身故,是风四爷亲自送回的尸身。”他口中的风四爷自是风波恶了,慕容复听着家丁说的话,心中也不免有些发酸,乱杀功臣实为明主之大忌,现在想来懊悔之意还无法摆脱。
东华门四个弟子听了家丁说的确然不像作伪,转头研究了一下,由起初说话的那个弟子出面,说道:“这位大哥,既然府上发生了这等事情,我们也是三爷的旧相识,理应去他坟前祭拜一番,另外贵庄现在由谁当家?可是包夫人么?”
慕容复心中哼了一声,“还道是旧相识,包三哥的妻子早就病故,一直未曾再娶,这点事情都不知就来伪装熟人,看来所图必定不善。”
果然家丁摇了摇头说道:“夫人一早就病逝了,现在府上按说是由主人的独生女不靓小姐当家,可小姐年纪尚幼,因此无法撑起家业,现在就由老管家包洪帮小姐料理府上的大小事情,算得上半个家主。”
东华弟子道:“既然如此,望请向老管家通秉一声,想必金风庄大户人家,对祭拜友人的朋友,不会不接待的。”
家丁只得应了,去院里找管家禀报,得到准许了就打开大门迎着四人进来,慕容复见状紧紧跟上,在隐蔽的院墙内身子一翻,跃了进去,在假山处藏身。
包洪迎了出来,慕容复见过他,服侍过包家三代,可谓忠心耿耿,为人也颇周到,只是现下年纪也大了,又担负起帮着旧主管理宅子的重责,是以难免有些力不从心,瞧上去也比之前见面苍老的多了。
包洪见了四个东华弟子,知道是武林人物,不敢大意,抱拳微微鞠躬,说道:“不知道四位先生是哪门哪派的高人,与我家主人又有什么事情要处理?”
为首的一个说道:“不瞒老人家,在下杜珏,这几位是我师弟,方铁城,陆枝信跟万昕翰。我师兄弟四人是东华门弟子,在下盖因与贵庄庄主定有一年之约,是以今日来寻,不知庄主是因何身故,现在又埋葬何处,还望告知,我们也好去拜祭。”显然他们有些怀疑包不同之死是真是假,恐怕作伪,是以再三询问死因。
包洪如何听不出来?可包不同死在慕容复之手,此事他并不知情,风波恶等人送还尸身也只说是死于仇杀,凶手具体是谁并未明言,包洪只道是怕让自己与小姐惹上麻烦,因此故意不说,因此此时也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
为首的杜珏不同于三师兄那般鲁莽,察言观色很有一手,见包洪这个样子,心知必有隐情,欲要进一步逼问,只听这时候远处一声娇叱,走来一个小女孩,大约六七岁年纪,生的颇为机灵可爱,一双大眼睛如秋水剪瞳,煞是喜人,正是包不靓了。
慕容复远远一看包不靓,他上次见到包不靓时她才只两三岁,小孩还看不出什么模样,今日见到,也觉得可爱好玩,与包不同的样貌相差千万,想起西夏招亲时候包不同曾将自己女儿比喻的其丑无比,想必也是一向口无遮拦的包不同顺口胡诌,做不得真,只见包不靓人虽小,但毫不怯场,大眼睛滴溜溜的盯着那四个东华弟子,身子已走到了包洪身边,包洪作揖施礼:“小姐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找我爹爹做什么,是要同他打架的吗?那你们就先记下帐吧,等我长大了去找你们打,保管童叟无欺,足金足两。”包不靓一本正经的说,语气沉重,又乱用成语,但满是童稚之气,虽然气氛尴尬,但诸人还是有些想笑。
包洪生怕这些江湖中人用强,到时候伤了小姐可就不妙,于是把包不靓拽到了一边,一面对东华弟子说:“对不住几位,我家小主人年纪还请,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万昕翰道:“老人家,我们也不绕弯子了,你家主人手上有我们东华门的一件秘宝,一年前与我门人约定,今日来金风庄取,此物事关重大,因此我们是势必要取回的。”
慕容复在旁听的也是疑惑,未曾听过包不同有什么秘宝奇珍,更不是贪财敛物之人,怎的会有这种纠纷发生?
没等包洪回答,包不靓已经抢先说:“你说的意思是我爹爹抢了你们的宝贝么?非也非也,我爹绝不是那种人。”她学着父亲的样子仰头晃脑,不免有些滑稽。
方铁城冷笑一声:“他亲口承认的,又有假么?”一旁的方铁城已按耐不住,说道:“总而言之,不论包不同是生是死,那件东西是一定要交还给我们的,否则休怪我们用强!”
“不靓丫头,不靓丫头,你去哪边啦,怎么找你不到呢?”慕容复听见这句说话心中一凛,这正是阿碧的声音,再一看,只见从后院阿碧与王语嫣已走了过来,见众人对峙在这,都是一愣。
原来阿碧与王语嫣到了金风庄上,先拜会了老管家,又跟包不靓玩起了捉迷藏,谁知包不靓在院前听见声音,跑出了后院来看热闹,二女寻她不见,便找到前院来了。
王语嫣见四人的衣着打扮与兵刃,心知定是来自江湖里有头有脸的大门派,看这情势又似是不妙,颇为紧张,一言不发静观其变。阿碧也随她站在一侧不出声。
东华门四人看着走来两个绝代佳人,啧啧称奇,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找到师门之物,是杜珏温言对包洪说道:“我们东华门虽不与少林那种以正道自诩的门派同流合污,但公义二字还是认得,按说是不该欺负孤儿老人,可事关重大,还请老管家给指条明路。”
包洪一脸愁色说道:“非是老朽不说,实在是真的不知。。。”那脾气暴躁的方铁城又打断了谈话,大骂道:“一问三不知,分明是装模作样!”
阿碧听了他语气蛮横,心生恶感,冷哼一声道:“就不会好好说话么?摆那副凶样子吓唬人么?”
方铁城怒道:“你跟包不同金风庄有什么关系,我们东华门的事情,还由得到你来插手么?!”
方铁城在这一众东华门人弟子里应是最为鲁莽,因此事事强硬出头,如今正要发作,便被身旁的另一个门人拉了过去,便是此前的二师兄杜珏,上前一步朗声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开诚布公一说,贵庄包庄主一年之前曾与我东华门中两个弟子有过照面,我们门中有一样法器因一些周折,落到了包庄主手上,当时庄主约定一年后今日之约,在金风庄讨教回来,是以本门门主令我们四人前来,与庄主会晤。”中气十分丰沛,语气顿挫有节,一派名门高足之况,慕容复远远瞧着,也觉是个俊秀人物。
但与此同时,慕容复又转念想到:“既然那法器如此重要,那何以被包三哥拿到以后,便真乖乖的等一年之约才来寻找?若是违约岂不亏得厉害?”但随即也释然,这一年来包不同多数时间与自己东奔西走,招兵买马,收揽帮派势力归附,实是没在金风庄逗留,纵使来找也必定无功而返,况且人家也未必未寻过,可惜觅不到罢了。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包三哥你是拿了人家什么东西,却还约好了时间要送还人家,真是让人决计猜不透你。”
阿碧听了这东华弟子的话,面色稍霁,待要再补上一句嘲讽,语嫣怕她误事,忙呵止道:“阿碧,且听他们说完。”
一旁的四个人听了阿碧的名字,面面相觑,问道:“原来是碧朱双姝,早就听闻姑苏燕子坞两位天人般的侍女,为慕容公子红袖添香,江湖列为美谈,今日得见果然不凡。这样一看,慕容公子应也在不远了吧?”
他们四人之前也知包不同是慕容家旧将,不过并不知此事与南慕容是否有关,查访过许多时候,都是无功而返,此时一听阿碧在此,心中顿时凉了半截,生怕慕容复也在此处,怕是讨不到好去,但也不动声色,只温声相询。
阿碧心中一酸,知道来人是将王语嫣当成了阿朱,想到以前与阿朱姊妹深情,如今天人相隔,不免多了几番凄楚,一时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王语嫣倒是将错就错,说道,“既然是被众位大爷认出,那婢子也不隐瞒,没错,我两个便是慕容公子身边的阿碧同阿朱,不过慕容公子并未在此,我们只是想念包家的不靓妹妹,来府上造访一番。”
慕容复在暗处暗自赞许,如此一来更能令对方有恃无恐,方见得其真实目的。果然听罢慕容复不在左近,东华门人都是松了口气,不过为首的那人始终不敢放松警惕,仍是皱眉沉思,为今之计,面对老弱妇孺用强,怕是令江湖耻笑东华门人品格低劣,但这样草草退去,回了门中又无法交代,权衡一番说道:“要么如此,便请老管家与包姑娘随我们走一趟,亲见我东华门主,禀明事情原委曲直,也好令我们有个答复。”
包洪虽不通武功,但多年在庄上办事,老成持重,对这些江湖仇怨也并不过分紧张,听对方如此说,虽是有强请之意,但也应不会伤人,只是去了以后,一样是毫不知道如何交代,自己也从未听主人说过府上收了别的门派秘宝,便是将庄子倒翻个个儿,也是一样结果,不免好生踌躇,不知是应答应还是拒绝。倒是包不靓听说要去东华门做客,两眼烁烁放光,像是极感兴趣一般,抢上前问道:“东华门好,东华门好极了,我们便去玩一遭吧!”阿碧在一旁呵斥:“傻丫头,你知道东华门在哪吗就急着要去。”
包不靓倒是诚实,天真的笑了一下:“当然不知道啦,但我想到不用在家念书学女红,那自是最好不过,去哪反而差不多的。”
阿碧被噎的哑口无言,旁人见了也不免可笑,慕容复在暗处隐藏许久,此时经已拿定主意要插手此事,或许有些意料之外的收获,也可一偿自己有愧于包不同的僚属之情,因此也不急促,安心等待事态如何发展。
方铁城已不厌其烦,摆手说道:“小女娃恁的聒噪,便快随我们回东华山便了,是非曲直自由他老人家决定,不容旁人置喙!”
阿碧哼了一声,冷冷道:“却是好大口气,听着倒像是土匪恶霸的做派,可当不起一派之尊。”王语嫣在一旁轻声劝她不要胡说,但为时已晚,东华门四名弟子皆是面露愠色,尤其是性烈如火的三师兄,直接破口大骂:“小妮子胡言乱语,毁谤师尊,怎么,仗着自己是南慕容手底下的人,便无法无天了么?”
阿碧俏脸一扬,说道:“是又如何?”三师兄嘿嘿冷笑,说道:“只可惜江湖早已传遍,去岁少室山上,被与自己齐名的北乔峰一招成擒,输的四脚朝天好不狼狈,可见也是个浪得虚名的绣花枕头罢了!”
说罢哈哈大笑,慕容复在一旁听得已是怒火中烧,他前次落败萧峰,便是武功上略有不及,走上几百回合仍是不成问题,若不是萧峰借力得法,又赶着自己心神不定,岂能输的如此狼狈不堪,但如今萧峰已死,这等恨事自是无法报还,此番又被提及,恨不得直冲出去力毙这名东华弟子。但按捺一下情绪,还是忍住一时之气,不准备即刻出面,以免打草惊蛇,与东华门直接惹上冤仇,因此并未做声。
但场中阿碧听闻此言却十分气恼,一旁本来娴静安然的王语嫣,也露出厌恶的神色,慕容复瞧着二女如此,也想出了这口恶气,便迂回到阿碧所站的角落,以传音入密之法知会阿碧知道。
“阿碧,你且与那几个东华弟子过上几招,他们见你是女流之辈,定不肯一拥而上,一一对垒,我在一旁暗助于你,赢他便极其容易了。”
阿碧听闻慕容复的声音,起初忍不住脱口而出,“公。。。”不过很快生吞下去,知道事情隐蔽,定是不愿打草惊蛇,因此若无其事的听完,面色转怒为喜,嗔道:“如若真如你们这些东华小子说的,我慕容家岂不是浪得虚名的紧么,不如就让婢子领教一下东华门的绝技神功,也好让我们这等末流世家的乡下人见些世面。”便是摆明了要与几人动手,王语嫣先是一怔,想劝阿碧不要鲁莽,却见阿碧微微摆手,心知一定有其他缘由,因此静静观瞧。只见对方四人也面面相觑,倒是未想到如此一个娇柔女子要与几人动手,素闻慕容家碧朱双姝兰心蕙质,也有些武功修为,可碍于年纪所限,又是女子之身,与名门正宗的东华高足相比,却难以企及了,但如今人家既然下了挑战,也只得接下,二师兄朗声道:“那就请我们四师弟与阿碧小姐切磋一番,双方点到即止,万别伤了和气。”这几人之中,以四师弟万昕翰武功较为薄弱,加上下手注意些分寸,应是不至于伤了阿碧,是以令他出场。
万昕翰持剑走出,见阿碧手中并无兵刃,是以问道:“不知道阿碧小姐要用什么兵刃方称手一些?”阿碧曾师从康广陵,擅使软鞭,但剑术上也颇有造诣,此时既然没有称手兵刃,便说道:“那就请你们借把剑来罢,这里多谢啦。”
言毕杜珏已将手中长剑投递过来,阿碧点头致谢,接了他的佩剑,转头偏向万昕翰,“那咱们便开始吧。”眼神却向后瞟了一眼,慕容复知是跟自己知会,也不敢大意,更移近了几步,以便随时相助于她。
万昕翰抱拳说道:“那便得罪了。”说罢长剑出鞘,寒光乍现,舞出一个剑花,作势等阿碧来攻,阿碧知他让自己先出手,便飞跃一步,拔剑出鞘,斜刺而来。万昕翰不敢怠慢,身法偏移,脚下有条不紊徐徐转身,挡过了一剑。阿碧见他只是躲闪,并未与自己真正交手,便说道:“这位小哥不必客气,讨教武学便是有来有往才是道理,无谓于只守不攻。”
万昕翰被她看出心事,面上一红,右手剑势只得往阿碧处攻去,剑法迅捷冷硬,一剑一剑错落有致,招招都是直取敌方性命的狠辣招式,慕容复在一旁观战,心知并非万昕翰有意伤了阿碧,只是这东华门下剑法俱是如此实用狠辣,不求花巧多变,往往讲求一招制敌,是以屏气凝神,右掌握住地上拾到的石子,随时待发。
眼见万昕翰剑招步步动魄惊心,阿碧额头已微微沁出汗水,但她所使的慕容家家传剑法,却也是得天独厚的一门不世武学,经武学高才慕容龙城所创,其后代不断改进发扬,威力着实不小,尤以绵密多变见长,是以无论万昕翰从哪个方向刺出剑去,到了阿碧剑势之中,也如击中棉絮一般,沉溺其中使不出力,只得抽出另作计较。
一旁的方铁城向杜珏问道:“二师哥,我瞧老四想攻下这丫头,却是有些吃力啊,看他两过招,都是老四一出招便被化解,如此下去,多半要输。”
杜珏摇头道:“并非如此,四师弟毕竟是我门下正宗修为,内力外功都按部就班,有坚实基础,此时久攻不下,只是对方仗着剑法的花巧暂时守得阵势,一旦剑招用尽,再使旧招,被破解的几率就大的多了,况且她下盘远没四师弟扎实,脚步虚浮,毕竟内力修习尚浅,时间一长不用四师弟动手,先已经体力不支了。”
果不出杜珏所料,正说话的时间,阿碧已经渐落下风,显出力不从心之态,有好几招都是险险避过,万昕翰见状乘胜追击,一剑快过一剑,阿碧招架的极为吃力,眼见刚刚闪过肋下一刺,对方已从左肩处攻去,阿碧连忙用剑与之相并,却见当啷一震,压在下面的万昕翰佩剑微微颤动,非当事二人,都无法察觉,万昕翰更是手中一麻,似是片刻使不上力气一般,阿碧知是慕容复出手相助,瞧准这机会,趁着万昕翰手握未稳,运起自身全部真力,狠狠一挑,将万昕翰手中长剑脱手,借力掷出了丈许,一场胜负即告分晓。
在场众人无不惊愕,唯独王语嫣似乎看出些门道,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万昕翰心知个中有人作祟,可苦于丝毫没有证据,起初慕容复丢的石子也被他以内力掷出后碎成砂砾大小,根本无从寻起,因此只得认栽,说了句“姑娘高才”,便走回众师兄弟的队伍里。
包不靓抚掌赞道:“阿碧姐姐真是厉害,起初我还以为你打不过他,有些落了下风,没想到一下子就反败为胜,嘿嘿,一定是你脸蛋太过美貌,把他的魂儿都给勾走啦!”
阿碧面红啐道:“死丫头没个正经。”一面转向东华众弟子,“刚才既然胜负已分,可还有要上来比试的么?”
东华门众人默认不语,杜珏心中盘算,头先万昕翰输的可算蹊跷,不知对方少女用了什么邪法反败为胜,又无门路可循,再贸然上场,恐怕仍是自取其辱,因此踌躇良久,此时方铁城却有些按捺不住,不问师兄意思,直接走出人群,高声叫喝:“小丫头有些功夫,却还是旁门左道罢了!我东华门是武学正派,精深无比,岂能输在个你手上,方铁城领教!”未及众人反应,已经脱剑出鞘向阿碧刺去,阿碧只觉剑锋凛冽,险险避过,心中已经知道来人武功更高于己甚多,一时连退数步,几乎无法立足。
王语嫣在一旁观战,对二人武功强弱之势了然于胸,心知如若慕容复不再一旁助力,此番比斗是必然被对方占尽先机,想出声指点,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阿碧远无慕容复的机变灵活的武学造诣,现在贸然出声指点,恐怕非但没法助力,还得累及战况更为不利,不由得紧咬嘴唇,心中焦急万分,只盼慕容复快快出手相助,以纾眼前困局。
方铁城左肩斜斜一歪,整个身子便极快翻转而起,如一扇劲风,螺旋形状,舞着剑花往阿碧刺去,其身法之快却让阿碧避无可避。
在场观战的东华弟子心中都微微得意,这正是东华门下七星剑法里的一记杀招,回风舞柳,威力甚巨,方铁城也并未完全精通熟练此招,不过大体走势与着力火候,也都了然于心,对付阿碧想是毫无问题,剑光霍霍,眼见阿碧便要被剑锋割伤。
“便是现在。”慕容复的声音又传将过来,阿碧心知他又要出手,更无甚顾虑,只见破空一声轻响,方铁城手腕经已被石粒击中,自是没有损伤,却失了准头,剑锋歪向一旁偏离对手,阿碧趁机一剑,刺中方铁城肩头,虽只浅浅划破,并无妨碍,可毕竟使得方铁城踉跄摔下,长剑飞出,一如适才师弟万昕翰一般狼狈。
杜珏神情晦涩,不发一语。
方铁城却不依不饶,此前过招之时,他已明确感到有一股劲力随着阿碧的长剑向自身袭来,迅疾猛烈,难以抵挡,料定有人背后出手相助,怒喝道:“小妮子耍诈!”
没等阿碧开口,包不靓已经抢先说:“这么大的个子输了还耍赖皮,真不知丑。”说罢冲着他向下拉了一下眼皮以示轻蔑。
方铁城自无法跟她一个顽童计较,但依旧不肯罢休,对杜珏说:“二师哥,头先的事情你也都看到了,定是。。。”杜珏摆了摆手,说道:“在场众目睽睽,却丝毫未捕到踪影,来人显是极强的点子,却别小心怠慢。”他语音沉稳,气场淡定,颇有名家高足之风骨,王语嫣与阿碧看了也觉颇为打眼,但也都暗自想:风度尚可,不过跟表哥(公子)相比却是差得远了。
此时院门传来一个雄浑男声:“呦,这是哪来的江湖同道,怎的如此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