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升一早果然收到他父亲晟王的信,他一看便有些想笑。父亲自然是比他操心得多,只想着若能赢取一名谢女进门,那对家中是大有裨益,绑定谢氏就好似绑定了家族的命数,无所谓将来皇帝是谁,朝堂有何变故,有谢氏做靠山,便等于是坐山观虎斗。
宁升已经接了他爹无数次的攻势,好在已经逃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他老人家也只能来信,其他也毫无办法。他父亲已经为他选好了谢家代价而沽的那一位宗女,既然有价可沽,就比什么凤凰和膺禄的强。
宁升回信,说到他还非“膺箓受图”不考虑,若要强娶绝不善待。
他写完了信,估摸着宁昱也在给皇上回信,便让他的“凤凰”飞过去瞧一瞧。
公孙子见“凤凰”往别枝馆飞了,走过来问询说,“王,你猜太子会不会选‘凤凰在笯’?”
宁升伸个懒腰起身负手而立,看海面风景,“凤凰怎么会在笯,我的凤凰天际海上翱翔,谁能将它关在笼子里。我看只是谢氏玩弄文字,此女若是太子不选,恐怕无人敢选,若是太子不选,便显得不甚满意谢氏为他遴选的这太子妃的人选,那谢氏面上就不好看了。这不是逼着九弟选么。”
等“凤凰”回来后,公孙子辨认了鸟语,啧啧道,“已经这会儿了,太子还没醒呢,恐怕皇上的信他老人家也不当紧。我已经去派人问了两次早膳,一次是半个时辰前,一次是一个半时辰前,太子这可着实不像话……”
早上不起在皇亲里算得上是不学无术的代名词,宁升与公孙子对视,随后也嗓门里哼哼两声。果然是皇上的心头肉,他也不想想,如今他睡觉的时候,恐怕焽王已经率兵在前扣敌人门响了。
另一边宁昱好容易才醒来,扎过银针后才将将下地。出门前他也已经将信拟好了,绑在三足乌的腿上,看它从扶桑树上腾起,冷淡地飞走了。
当日里两人前去看顾了那几个受伤的兵士,令学士将带回来的鳞屑拿去研究,等研究出来便在全城布坊昭告,为将士制作手套来防护。
宁昱算是全程陪同了宁昱一下午,瞧了他这一日的奔波。等到晚间回来时,宁升才问起他打不打算娶“凤凰”。
宁昱哼一声,“这只凤凰难养,父皇要想为她造笼子,自然就会去造了,父皇并未要问我的意见。”
宁升道,“我问的是你的属意,并非是咱们这些阿爹们的选择。”
宁昱回望他一眼,“几个字如何能断论一个女子呢。你只要知道,你九弟看上的女子一定不是凡品,那就对了!”
“这么说来,是真的有了?”
宁昱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转念一想,“七哥,我要羊……”
回去后宁昱就先趴着睡了一个时辰,中间迷迷糊糊听见靳羊说,“殿下,您要羊干什么,我看院里搭羊圈了,味道着实……
宁昱从梦中惊醒,盯着靳羊问,“秋千能飞了么?”
靳羊愣了愣,“秋千?它才休息了一天夜,您要让它干什么?”
宁昱笑,“咱们先去看羊。”
“您不睡啦?”
宁昱这嗜睡症怎么来了海边后倒有所缓解,这让靳羊不知该喜还是该奇了。两人散步到别枝馆后,见后院里搭了一圈栅栏,里面关着一只母羊与几只小羊,秋千正好在那栅栏上站着往里观察,觉得小羊新鲜得很。
靳羊一边往过走,一边说,“镇海王还真是一句话都不含糊,您随口一句便真的把羊送来了。”
宁昱指一指母羊,“卿帮我挤一桶羊奶吧。”
靳羊“啊?”了一声,“这还是请会挤奶的来挤比较好吧,臣没弄过羊啊。”
可使抬头对上宁昱这似笑非笑的眼神,知道上命不可违,只好让下人先取个干净的奶桶来。
等桶来了,靳羊犹犹豫豫,下人已经打开了羊圈,靳羊哆哆嗦嗦地走了进去,眼见诸仆从在外面以哂笑的表情盯着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管羊圈的仆从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虽然对上面毕恭毕敬,但依旧是个实心直人,这个时候倚靠栅栏站着,问宁昱道,“您要喝这羊奶,不如便让老奴三两下挤出来,送到膳房去做,没来由让这懵懂又胆小的大人做这个活计。这事该谁在行的在行,不该的他也干不了。术业有专攻。”
宁昱见这老头儿是读书的,于是客气笑说,“不劳老翁了。这倒也不是我自用,只是有个友人养了一孤宠,前日里向我讨要羊奶。”
老头儿看他一眼,哼一声,“既是讨好人家,还要假手于人,不能说是多真心的友人。”
话一说完,宁昱倒是静默了片刻,随后便央老奴给他开了栅栏,将靳羊拽了出来。
“天可怜见啊!太子殿下!小臣是南方人,受不得这羊膻味。”
宁昱自己拿了奶桶,进了栅栏,将袍角一撩,前去扑母羊去了。
母羊看他过来有了防备,等他俯身是就后起一脚,蹬在他胸膛上。靳羊在外面叫唤,“哎呦,快让殿下出来,快救殿下!”
老奴瞪他一眼,“我看你还不如个女子,能陪在上人身边干什么差使?滥竽充数的东西。”
靳羊被这老人的一句话浇下,头顶升腾起怒意。在太子跟前时候久了,没人敢随便教训他的,现今被一老奴教训,他倒也不着急还嘴。这人别看知道几个成语,但毕竟是个粗陋鄙俗之人,又如何能明白这些年他为太子所经受的。
他将眼睛转回太子,“殿下,您可得小心些啊,干什么非要自己来,这味道真是……”
宁昱将那母羊好不容易固定住了,伸手挤住母羊的□□,大约是一用劲,将母羊捏疼了,母羊“咩嘿嘿”地叫起声来,身体又开始跳动。
小羊们听到母亲吃痛,也“咩嘿嘿”叫了几声,这声音不知道怎么的把秋千也感染了,秋千伸长了脖子,学着也想咩,结果发出来的声音还是“寡寡寡。”
老奴喊道,“上下挤!你想想你小时候怎么嘬奶的!”
靳羊实是被这老奴逗笑了,问他,“老翁你自己记得么?”
老奴瞪了眼睛,“你这糊涂蛋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说着一羊鞭子抽在靳羊屁股上。靳羊吃痛,往外跑出去,老奴便跟在他后边抽打,口中骂骂咧咧,不孝子云云。
宁昱偏头一看,倒觉得靳羊真是在此处得了乐趣。这会儿晓得了办法,试着上下挤了挤,果然母羊也不痛苦,好在这奶桶也只有一手宽,奶水很快接了满桶。宁昱用麻绳将它捆紧了,叼在秋千嘴里,摸了摸它羽毛道,“去找她吧,等她用完了,你再把桶带回来。明日里这个时候再送去。”
灵犀白鹭的眼可观千里,辨识气味也不下于嗅觉最灵敏的狗,在城内找个人还是容易的。
过不多时秋千回来。宁昱将桶解下来,手上称了称重,问秋千:“她没有收?”
秋千摇摇头,叼去桶上绳索盖子,宁昱望进去,见里面奶已经下了一多半,中间有个白白的蠕动的东西,当下一惊,伸手将那小东西捞了出来。
“谢九?”
是她特意将它送来吗?宁昱摸着这小家伙肚皮鼓鼓,喝得将要破肚了,恐怕是主人没看住它,它自己给钻进来了。
秋千低下头咕噜一声,伸长脖子讨要宠爱。
“你是怕它喝多了,才连桶一起带回来的?”
“寡人。”秋千笃定回答。
“那她没说什么?”
“寡人。”秋千笃定回答。
宁昱只好将谢九抓着,心道这也不是办法,只好向羊圈去找那老奴了。
老奴就在羊圈外两颗书上挂着一个兜网睡着,宁昱还未走到他跟前,那老奴就道,“怎么的了,上人还有事?”
宁昱只好将谢九递上去,那黄黄的软糯的东西露出自己高高的肚皮,眼下不知是昏了还是睡了。
老奴瞅了瞅,“这禽兽啊,都是一样的将养。我这里有点给乳羊吃的散气的药,你喂它一点,看它一夜便是。可别让老奴看,老奴困得不行了。那给下人住的地方我也住不惯,还是睡外边踏实。”
宁昱只好将谢九抱回来,靳羊也已在外面打盹,他自己这么一折腾,恐怕明日不到下午醒不来了。
喂了谢九药吃,随后将它放在秋千跟前,着令秋千看着它。这谢九吃了药渐渐好转,来了精神,觉着地上冷得慌,便挪动着小小的软糯的身躯爬到了宁昱的榻上。
这家伙聪明得很,知道若是在宁昱身侧睡着,难免会被压扁,便爬啊爬上了他胸膛口,顺着胸膛又爬到宁昱的脸上。
宁昱这会儿自然是醒不来的。梦中他望见一张娇俏的脸庞在他面前,距离近的仿佛能听到她的呼吸,感受到她肌肤的亲昵与柔软。他盯着她迷迷糊糊地呓语,“是你……”
“是啊,你偷了我的小九儿,我来兴师问罪的。”
宁昱感到自己的脸上沾着冰冷潮湿的东西,好像女子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