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便听外面有搭弓射箭之声,宁升安抚宁昱道,“来了。”
宁昱立即起身,想走到门前去瞧一瞧,却被好几命侍卫组拦住。
谢流离见状,替他到门缝望去外面,见火箭四射,遍地诡异尸骸,数百精兵以铁网网住一大群异物,骑马拖拽扔至外面艳阳下,这才将那些玩意一批批的从门口消弭了。转头来与他说了几句,他点点头,显得兴味索然。
宁昱其实战意十足,若不是他七哥在内显得太过慎重,他便冲出去了。只不过宁升在海岛上见过他遇险之后更加慎重,毕竟太子牵动国脉和他的身家性命,他无论怎么样也不可能再令他涉嫌。
宁昱束手束脚,感慨一声,袖里暗藏的机关铁火球也没机会用了。说来在他嗜睡症越发严重的时候,他平日都得靠着做这些小的玄门玩意来撑起精神。此时别说,他又感到一股瞌睡袭来。
谢流离将门上符阵彻去,儒生开门见到自家兵士,竟然忍不住喜极而泣,李修和魏子醒两人抱住痛哭,周遭侍卫也松一口气,这次倒是没有嘲笑他们。
谢流离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如果要她出去一个人消灭两三百异物,大约要花去两个时辰,确实还是人多力量大些,但若是给她足够的酬金,她是不在乎多花几个时辰的。先头没谈钱的事情,那就别指望她有多使力了。
诸人向外走去,谢流离掰完指头,也站起身来,迎着外面阳光树影正要走出去,胳膊却突然被人拽住,扭头一看竟是宁昱。
“你现在能去哪儿?”
“我?”
“你不想要这双手了?”
谢流离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方才用手探了那观音,眼下可是光天化日的,出去后那白色汁液就会将皮肤化掉。
宁昱看她愣了一愣,扶着她袖子将她往后拉扯到自己身后,随后让靳羊过去跟宁升说,“唐二手上沾了那汁液,得弄清水来洗过才能出去。””
宁升见状说,“我命人去拿水,九弟你先出来等罢。”他怕是万一这汁水已经混进了唐二身上,万一在里面就发作起来,那岂不伤了宁昱。
宁升的口气有些强硬,他左右眼扫过五六个侍卫就来想将宁昱请出去,宁昱却哼笑一声,突然拉住谢流离的手,举起来到,“你们先去吧,本宫一个人在这里陪他。”
宁升见他竟然这么大胆,只好依着吩咐下面去打水。眼见其他闲杂人渐渐走了出去,宁昱倒是淡定自若地拉着小唐二的手不放,看得他都觉得有些怪异。仔细想想,依着九弟的古怪口味,倒是怪不得魏瑶了。
谢流离倒吸一口气,低头瞧他将手掌整个覆在唐二的爪子上,握着的那股温热侵袭过来,而这汁液粘稠,过不片刻,两人的手更难解难分。
“太子你这是干什么?”她往外扯一扯,那宁昱便握得更紧,这下可好,粘连得更紧密了。
崔黯望着谢流离有些依依不舍,但见太子下了令,急忙同李修等人出去了。
唐二这时用谢流离的脸向太子瞧一瞧,再向自己的脸瞧一瞧,谁知谢流离还没开口,宁昱便说,“你先同他们出去吧。”
唐二望向谢流离,谢流离微微摇了摇头。
唐二便打算不动,可宁昱突然抬高了声调,微皱眉头道,“本宫叫你先出去。”
唐二听得脑后寒毛竖起,刚才还给她覆袖子暖手,这会儿又嫌弃了,古怪得很。他低了低头,拔腿便跑。后面靳羊瞧他那怂样,噗嗤一笑,结果宁昱道,“你也出去。”
“这……小臣怎么能将太子殿下一个人留在这儿?”
“本宫是一个人吗?”
靳羊更郁闷了。太子现将这出了风头的唐二小子手握得这么紧,莫不是因这测灵骨、鬼画符,就有了别的癖好吧?虽说前朝和当朝的宫中,都不乏男宠,可太子毕竟还没登基,这个时候染上这种不良嗜好……
他定了定神,“太子,小臣还是决定在此……”
宁昱闷声道,“脑袋?”
靳羊便默不吭声地走了出去。
等着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似乎宁昱才满意了些。靳羊从门里望近来,宁昱悄悄给了一个眼神,靳羊纳闷一阵,委屈得将门给他们两人带上。
宁昱听到自己胸口通通直跳,他的眼睛侧向虚空处,眼下人都走了,方才想问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问出来。
谢流离方才见他连假的自己都赶了出去,就知道宁昱这下识破了。且不说那屋里同睡的几个大嘴猴,既然同太子说了观音庙的事,又怎么会漏掉她会“移形换影”的奇闻呢。
可是此刻好像被他给掣肘了,他这么紧紧握着她,也不知想要做什么,越发让她忐忑。
正静默着,她听到他胸腔里那跳动的声音,好似他在努力想说什么话,却又犹豫不决。
宁昱将想说的话在心里默念了许多遍,他的确一向是个大胆又激进的人,但也不是毫无分寸的愣头青。他想了想,也不看她,低头说,“昨天晚上你……还好吗?”
一听到“昨天晚上”,谢流离的心口登时狂跳,想到那燥热难耐又想逃跑,却总是跑不出去的情形,实在是脸颊烧红得闭上了眼睛。
“太子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唐二的……”
宁昱微一回头,见那唐二的脸上,眼睛死死闭着,好像前面是什么了不得的可怕的东西。他看着她,不知不觉也想笑。与这混小子的模样面对面,心思确是那样的心思,也难为自己了。
“你一路答应我的话,他却不答,你不停看着我,他却低头恭敬,再思一思学生们说的话,便知道了。我想起那日在别趣楼上,是不是你?”
谢流离抿了抿唇,眉头与眼睛紧紧地拧在一起,头低得越发深了。
“不答治你欺瞒之罪。”
谢流离长吁一口气,仰起头来直视他,“唐二呢,我初次见他,便觉得他身上不寻常,他的根骨是真的……”
“我没问他,我问的是你,”
“可是太子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确是诓过你几次,但是你也欠我不少,我身上还有你的欠条呢。”谢流离突然硬气了,宁昱知道自己方才咄咄逼人,便思着还是要直接地将心里的意思向她表达出来。
“你是博陵谢氏,谢家家主的长女谢筠么?”
“是……”谢流离咽一口唾沫,他的眼神望下来,乌黑的瞳仁上散着亮光。
“但我入了玄门,只有浑名,我的名字是流离。”
宁昱握她的手更紧了,心跳也更快,“你当知道你的姻签已出了,宁氏与谢氏姻亲渊盟,如今我的一众兄长都在向谢氏提亲,我向你提亲好不好?”
啊?他……谢流离心惴惴,脑袋更是昏昏沉沉,可宁昱也太直接了,直接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虽然年纪不小,见鬼不少,可这份惊吓还是受不住,“太子殿下,我是‘膺箓受图’,不受婚约渊盟所限,且不说您若读过姻签,就知道您应当选择的是我妹妹谢笙,她是凤凰,如今在笼中已经待到了二八年华,正与太子您相匹。”
宁昱向前一步,几乎欺近到她眼前去,“我知道我说得太直白,令你害怕。但我既然未见过你妹妹,自然也不会对她又这般意思。我既然见过你,欣赏你,自然要争取你。我会同父皇表明的。”
谢流离哭笑不得,可面对他的灼热目光,自己又有些心虚起来,怀疑地问自己,膺箓受图果真是拒绝的意思么……父亲是这个意思么……
谢流离想了半晌,鼓足勇气,仰头面对他,“我既然已经是玄境的人,婚姻不受世俗礼数,太子也不要用姻约来压制我,我不需要答应你,你也不能逼迫我。”
宁昱愣了愣神,大约没想到作为太子,还会有被这么言辞拒绝的时候。
“我并不是想逼迫你……得罪了。”宁昱眼睛望向别处,心中忽然有种麻麻的感觉,重新据礼,向后退一步。
谢流离咬了咬下唇,“打水的人怎么还不来……”
宁昱没有回答,侧头不知又在神思什么。等过了半晌,外面敲门时,听到靳羊的声音问,“太子殿下好了没?”
好了没,好得很。宁昱归了归自己的语气,沉声道,“进来吧。”
三名兵士背着大桶进来,将桶盖卸掉,举起桶来说,“上人请伸出手吧。””
宁昱望了谢流离一眼,握着她的手一同伸出来,那水流从两人手心划过,渐渐分离开来。掌心的热度渐渐流逝,谢流离心头也约莫感到一丝失落。
待清洗干净,她便率先走出去了,连一句告辞都没说,还恰好在门前与奔进来的靳羊撞了个满怀。
靳羊的肩膀被撞得老疼,走进来看太子将自己身上洗干净了,遂递上来一块巾帕给他擦手。顺便问,“您和那唐二聊什么了?”
宁昱道,“没什么。靳羊,我为什么总是急躁?”
靳羊微思了思,“许多事上,您确是步伐快了些,但圣上正需要您来一改朝中靡靡风气,您忘了圣上正是欣赏您敢作敢为么?若不然您又怎能从虎穴中斩得赫赫战功……不过,您问这个干什么?”
宁昱将手帕还给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回去后我们去博陵一趟吧。”
“博陵?您不会是说选定太子妃的事情?这么着急?”
“现如今我在这边境小城,各方面消息闭塞,大哥三哥的动作你查探了吗?”
靳羊支吾,“这……”
“我看你现今越来越不在状态了。”
靳羊连忙大拜,“太子恕罪,我这就打探焽王还有各位皇子的动作,保证今晚前拿到信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