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羊急急地揣度措辞,拟信发出去,近来他确实疏懒,以为太子对催婚的事并不上心,谁知突然情况急转,似乎又怕别人捷足先登了。好在他安排在焽王那里的探子皆活络,用的又是战时的游隼,一个时辰能飞一千二百里,因此他才敢说今晚必有信报。
发完信出来寻太子,太子已经随镇海王去织造坊看新制的兵士用的手套去了,此时他侄儿烘奴正在太子车架前无神地空打着鞭等着,让他看着就有些碍眼。这烘奴原是他那寡妇家姐的小儿,因小时家贫苦,他家姐以洗衣支撑他读书考学,取得功名,所以求他安置这小儿时,他才与太子说情,拱他进了东宫当马夫,好在之前没出什么差错。但这家伙性子懦弱,若非太子信任他,太子也断不能同意让烘奴做车架马夫出京的。
这时候他走到烘奴跟前,“这几日怎么样?有什么事情没?”
烘奴好似被吓了一跳,往车上一缩,看到是他舅舅才松懈下来,口中怯怯答,“没、没什么事啊。”
“没事就好,凡事多注意,别再惹乱子!”靳羊伸出食指使劲点了几下烘奴的太阳穴,实在是想到撞人那事,气的他肝疼。
烘奴不敢说话,脑袋被他点得昏疼昏疼,他打气也不敢喘。等他舅舅走进去了,对着靳羊背影做了个“呸”的姿势,却也不敢大动作,就小小地呸了一声。但想起那女鬼的事,他还是心有余悸的,四下望一望,只怕再被鬼缠上。
宁昱跟着宁升看完手套工艺,知道这东西是顶用的,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倒是谢流离今日提到的蜘蛛引起了他的兴趣,“六螺蜘蛛是对付当年活尸最有效的办法,怎么如今倒不见使用呢?”
宁升形容上冷淡了一下,又恢复笑容说,“现今那异物硬壳与活尸不同,异物为特地炼制而成,自然也不是什么都能通用的。”
“这个试过了吗?”
“这……”
宁升微一支吾,公孙子赶忙接话,“试是试过,如今也在单独营帐养着,但还不能推定作战能用。”
这话越说越欲盖弥彰,宁升给他使眼色,使得明显了又被宁昱瞧见,于是宁昱微笑说,“那么七哥不妨带我去瞧瞧新鲜。”
宁升见他发话,这蜘蛛的事盖也盖不住,只道,“瞧瞧是可以,不过真要作战使用,我觉得还要再多考虑考虑才是,毕竟它的习性也不是那么稳定。”
宁昱直白说,“六年前不是使用很稳定么,此番只是壳子硬了,但眼睛是兽眼,内脏与血肉都是软的,体内汁液也同活尸一样,实心没变,蜘蛛又善钻,不至于七窍和衔接缝隙内都透不进去。”
宁升冷汗涔涔,“话这么说是没错……”
引着他去了养蜘蛛的营帐,这蜘蛛传说中只喜欢尸气,原先就是一种长在附近的尸虫,虽然叫六螺蜘蛛,但还是原先从没人的产活尸的弥楼岛上传过来的,因为没有天敌,在此处繁殖也快,却对活人没什么危害。
宁昱道,“方才观音庙中的异物,抓几具没碎掉的来试试。”
宁升看他要试的坚决,便吩咐去弄几具过来。等过不多久,侍卫提着几个布袋回来,张开袋口,捏紧一个蜘蛛进去,便见那蜘蛛找软肉找得很准且迅速。等那侍卫又将布袋往蜘蛛帐子里一扔,一群蜘蛛密集涌上,霎时双眼变空,七窍内透入又透出不过顷刻,侍卫再进去提袋时,那里边异物已经轻得和纸片一般了。
宁昱问,“这蜘蛛对活人果真无害吗?”
饲养兵士笃定地道,“回禀上人,那自然无害,我等进进出出不设防备,若他有害,我等早就成他盘中餐了。”
宁升却意味深长地在旁说一句,“今非昔比,还是应当谨慎。”
宁昱此来也是他父皇有所叮嘱,父皇也觉得宁升在海防上六年间无太多建树,如今西面北面都有战事,海上若能分拨回人手来是最好的,宁昱虽说和他七哥感情甚笃,可这明摆着用好办法能消灭那异物,他七哥却不用,显见是七哥不想让海防解决事端,拖延拖延着他便在海边乐得自在,七哥的心理他是能想明白的。
如今因为他手上的三万兵马,宁昱希望他早日能够脱身海防,到他身边来,想到这一点,宁昱便来了兴致,说,“七哥,咱们可以就用这蜘蛛试一试,围一城门,用它来杀灭异物,如何?”
宁升道,“这事还得慎重,已经六年没用过了。不过我就怕若是有什么差池……”
宁昱笑,“七哥什么时候这么犹犹豫豫了,今晚多派兵马,只略微试试那蜘蛛到底灵不灵,无伤大雅。我亲自在城墙上与众将士一起,能有什么闪失?”
宁升叹息一声,“唉,你到哪儿哪儿便不太平,我也管不了你,我调一队兵今晚依着你说的做,看是有用无用,但你可别去,你有闪失我便罪孽深重了!”
“说什么,若有闪失,也得在我身上,怎么能连累七哥。”两人相携着有说有笑地走出营帐去了。
——
谢流离离开观音庙,知道其他学生已经被侍卫们护送回府学,自己也当去那里找唐二换身体。
过去时,唐二已被一群学生和府学学士围住,那府学学士一拜再拜,对着他直问“林樾先生可好啊”、“您今年贵庚啊”、“家中可有妻房啊……”
谢流离赶忙地呼咒拔下头上云篆符文,倏忽间窜回了自己身上,头晕稍稍地一阵,听见李疏学士的声音好似空屋回声一般荡漾,“学士……能否再说遍?”
“末学问先生,家中可有妻房?”
谢流离闷笑一声,“您可问早了,家父还没为我打算呢。”
李疏又仔细观察了她半晌,好像看出了点什么,盯着她胸前愣了愣,没说话。谢流离赶忙地托身朝唐二跑过去。
那家伙没有练过,魂魄回了身,还不晕死在地上!
谢流离果然看见他躺倒在自己刚才站的地方,连忙跑去将他扶起来,掐着他人中,过了片刻那家伙被掐醒了,两眼水汪汪地望着她说,“公子,我被他们逼得……逼得……”还没说完就委屈哭了,后边崔黯等跟上来,互相问道,“唐二怎么了?”
“不是同太子说话么?”
“太子做了什么,将他弄成这副模样?”
几人说完后默默沉思不语。
谢流离在他眼睛下面抹一抹泪,“瞧你这点出息,换魂这法子你以后也会学,等学会了,你还会觉得做别人爽快得很呢。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可没有像你这样的灵骨。这是你娘胎里带的,你该高兴呀。”
“真的?我以后也能学会?公子你会教我吗?”
谢流离犹疑了。她内心深处一直没过叶炎的坎,她不想再教任何人了。可是唐二的确有好的根骨,也与她很有缘分,若是交到别人手里,一定不会教得她满意的。
“这个,我想……我或许得去问一个人。”
唐二的眉毛忽然抽了抽,眼睛发亮,“是要问师父的师父吗?”
谢流离心道,是要收你做学生,不是要收你做徒弟。即便是做学生,也要问问叶炎,若是做徒弟……那断然不会再想收了。
“我还没有问,你只能叫我公子,不要得寸进尺哟。”谢流离伸出指头警告他。
唐二有点委屈,但还是点点头,转念又想到了什么,说,“公子,你的胸特别软,像两个兜子,我跑起来的时候,他们就会一甩一甩的,我是知道我娘和别的女子也这样,但长在自己身上还挺好玩的。可是现在换回来,没意思了。”他说着甩了甩前胸,露出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
“下次我让你钻进你娘脑袋里,你会这样吗?”
“……不会。”
“从现在起,要将我当娘一样,听到没有?”
“哦。”唐二低下头。
“回去吧,不早了。”谢流离拍拍他肩膀,递给他一张符,“别怕露馅,快露馅的时候将这符贴脑门上,我就会来帮你解围。不过我只会帮你一次,可不要随便用。”
“哦。”唐二脸上眉开眼笑,往住处跑了几步,又忽然折返回来,对着她说,“公子,太子殿下将一个东西裹在你腰带里了,我怕不告诉你,你跑的太快掉出来。”
谢流离翻了翻腰间,摸着一个硬邦邦的原型物,拿出来见是一块上好的白玉,上面刻着三足乌,写着一个小小的昱字。
谢流离的脸上有些烧红,唐二没瞧出来,继续说,“太子说,‘给你留个念想,不过不要太想,我总会再找你的。’结果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知道你不是她,所以我刚才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见。但东西要护在身上,别路上就丢了,你小子就等着掉脑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