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树几人吃了饭,过了约莫两刻钟,就有谢桥屋子里的暖月,带着两个婆子过来,暖月把点心盒子交给巧梅后伶俐的回话:
“我们姑娘说了,这东西虽好吃,刚吃过了饭却不能多吃的,三位爷略吃两个尝尝便了,左右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回头想吃,再叫人做了来也不难,这是我们姑娘特特写的方子,让奴婢一道带过来交给大爷,不只这一种,几种新鲜的都一一写了”
说着拿出一张素签递于谢宝树,谢宝树接过来细细瞧了瞧,转身给了何子谦张敬生两人,张口笑道:
“我这三妹妹真真是个水晶心肝的玻璃人,难为她怎么想出的这些道道,说是简单,我瞧着却比她做的文章还更通顺些呢”
何子谦接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笔娟秀的簪花小楷,举凡用料火候,家伙什都一一交代的甚是清楚,倒认真当个事情来写的,不禁笑道:
“怪道你家那个古板的谢先生,都说她聪明难得,只瞧这一手好字,闺阁中的女孩子就是个拔尖的了”
谢宝树哧一声笑了:
“这些旁的事情,三妹妹自是最有兴致的,但凡先生留的作业,每每却要找我捉刀,今日里听她和咱们谈诗论词的,倒真是读过不少书,却不知怎么却不喜自己做文章,想来是犯了惰性,以后她若是再来求我,我必是要让她自己做来我瞧瞧,说不得比我们的也不差”
张敬生道:
“你这话差了,她一个女孩子家,也不考科举,总归是不愿意费这些力气的,要我说,你家先生也特意的执拗了,怎的还让她做什么文章,真是的,平时寻些典籍中有意思的故事讲了,不就得了,哪里用的找这样较真”
何子谦低声笑了两声,对暖月询道:
“你家姑娘现下正做什么呢,这玩了一天,可是累的很了”
暖月忙回:
“我家姑娘今儿精神头倒好,吃了饭略歇了会子,我出来时正在灯下看书呢”
谢宝树挑挑眉道:
“真真是个用功的,看的什么书,你可知道”
暖月歪头想了想:
“不知道,不过听着我们姑娘念了两句,好像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后面的就记不住了”
她一句话说的谢宝树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何子谦点点头道:
“原来是诗经,你回去和桥妹妹说,这大晚上的还是不要用功了吧,有多少书白日里读不了,灯下却是最伤眼睛的,我家里倒是有一盏琉璃罩子的灯,回头我让人送过来给三妹妹用,却比平常的灯明亮些,再有,谢谢三妹妹的点心,这番心,我们几个是深领了的。”
暖月答应着回去了。
三人吃了点心,说了会儿话便各自睡下了,何子谦白日里睡了一大觉,这晚上却有点睡不着了,一闭上眼就是谢桥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着急的望着自己,想着纵谢桥是个处处都好的,却早早失了亲娘,反倒不比自己的俩个亲妹妹,虽才气淡些,却有母亲悉心教导顾念,谢桥又无兄弟姐妹帮扶,这几个谢家的姐妹,却那里是什么好玩伴,恨不得要置她于死地才好呢,姑丈如今也不在身边,就是有个什么为难处,却与何人去说。
想到此,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忽而又觉自己杞人忧天了,看情形老太太那里却是打心眼里疼宠的,目前这几年总是好的,将来可也难说,自己定要想个长久的法子护着她才好,不禁想起前几日听见爹娘那里商量着给自己说亲事,父亲倒是也提了桥妹妹,却被母亲驳了,说,虽亲上加亲是好事,可惜桥妹妹毕竟年龄小些,眼下的却不相配。
原先没见着桥妹妹之前,却也无所谓,可如今,何子谦却不由生出些不一样的想头来,若是桥妹妹,纵是让他等上几年又何妨。
何子谦这里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了半天,才睡过去不提。
再说谢妈妈回了老太太跟前,细细回了话,又把自己心里疑的事情说了出来,老太太那里脸一沉,侧目严厉的看了巧月一眼,巧月这里就知道事情要瞒不住了,忙跪下把今个园子里的事情,言轻避重的说了一遍。
老太太一听就急了,手一怕桌子道:
“这还了得,若不是子谦护着,这一次三丫头的性命差点就丢了,这一听就不是个什么不经意的事故,说不得有人使着坏心要害我的三丫头呢,明儿把园子里的管事婆子们都给我叫跟前来,我亲自审她们”
巧月心里暗叫糟糕,忙开口道:
“三姑娘和大爷认真叮嘱了园子里的婆子丫头们,不让传到老太太这边来,原是奉的孝道,不想让您老人家跟着忧心,您老若是这样大张旗鼓的查,岂不辜负了他二人的一番孝心吗”
老太太气消了些:
“我这两个孙子孙女倒是好的,只不过他们是一番好意,却生生纵了那些黑心的,不知道猫在那里,又起什么坏主意呢,这次侥幸,若是下次可怎么好”
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一叹道:
“罢了,巧月起来吧,三丫头和宝树是有心的,你去吩咐,凡跟着三丫头的丫头婆子们都给我十分的警醒着,若是再有闪失,我可不看有几辈子的老脸面,一并捻了出去。”
巧月忙应了,谢妈妈瞧老太太脸色有些闷闷的不乐,遂有意凑趣道:
“刚刚我过去的时候,瞧着那何府的公子真是个好性子,不紧不慢,温温和和的,且长的也好”
老太太倒是露出了些许笑摸样来:
“何府里的规矩大,那孩子自是错不了的,不过我却瞧着思明那孩子是个有大志向的,比他那个大哥强了不知多少倍,可惜就是年龄上......”
说到这里,倒是停住了话头笑道:
“左右还早,再瞧着吧”
被谢妈妈这一打岔,老太太心情倒是好了很多。
谢妈妈暗里琢磨,原来老太太是瞧上了安平王府,难不成是要给三姑娘提前订下,谢妈妈倒是觉得何府那边才是门更稳妥的,不说别的,就是瞧着三姑娘的亲娘是何府出去的姑奶奶,这要是将来做了亲,必是不会委屈了三姑娘的,况且听巧月说的事,那何府的少爷,宁可自己掉湖里,也要护三姑娘周全,将来哪里会歪带了去,不过若论门第的高低,自是安平王府更显贵些。
服侍着老太太睡下了,谢妈妈才出了东正院,心里却还在琢磨巧月说的事,表面上看,像是大姑娘做下的,不过却也不确定,毕竟都知道大姑娘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哪里有这样高深的谋略。
想着抬头瞧了那边抱月轩一眼,这三姑娘就是太好了,却也有人气不忿呢。
这边抱月轩暖月回来细细的回了话,一边的何妈妈道:
“子谦少爷打小瞧着就是个稳妥的,这些年不见,性情倒是没怎么变,若是将来......”
说到这里瞧了谢桥一眼,住了话头,心里一叹,如今却是早了些的。让巧兰过去拾掇着铺床,自己亲自服侍着谢桥宽衣洗漱,伺候的躺下了,才出了屋子。
谢桥躺下,眼前却忽的浮现出何子谦救自己的情形,那几乎是一种从心里发出来的本能,说实话,谢桥真的感动了,何子谦真当自己亲妹妹一样回护着,有这样一个哥哥,谢桥觉得心里大安了许多。可一想到谢雅谢珠,才这么大的女孩子,却有了这么深的害人之心,不禁又生出几分毛骨悚然来,总之,以后自己需多多防着才是。
翌日,一早起谢桥就到祖母那里去请安用早饭,却稀罕的发现祖父今儿也在,平日里祖父总是在前面的书房歇着,祖母老了,自是不能伺候,长日里瞧见的几个老姨奶奶也是青春不在,听大哥哥略略说起过,祖父在书房里有两个近身的丫头,想来是通房的。
这古代的男人都不拿女人当回事,三妻四妾通房丫头,多的令人眼花缭乱,大伯二伯那样的就更是没边了,房里伺候的女人什么样的都有,有的也就比谢雅谢贤才大一两岁,谢桥瞧着,心里早就凉了,在这里想要一夫一妻的忠诚婚姻,那还是尽早自杀穿越回去是正经。
谢桥如今不想别的,就想着尽量的能晚些出嫁,即便非要出嫁不可的时候,也要寻一个差不多的,像大伯二伯那样的,她倒宁可当一辈子老姑娘。
谢桥在下首陪着祖父祖母吃了早饭,谢道瑥温和的瞧了她一眼:
“先生说你书念的好,不过却有些懒散,虽是女孩子家,既然有这份才情,就不要荒废了去才好,多念些书,纵是不能科举出仕,将来也有大用处的,不可因有祖母疼爱,就娇养了自己的性子,回头正正经经做两篇文章送来我瞧”
谢桥忙垂首应着,老太爷不过略说了两句话,就起身走了,老太太瞧着她笑道:
“你祖父向来就是这么个性子,回头我让宝树帮你做,不用害怕的......”
这里正说着,外面却突然吵嚷了起来,间或还有大哭大喊的声音,老太太唬了一跳,大声道:
“这一大早的是谁在外面吵嚷,规矩都忘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