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谨深仍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她的手指, 还不时划过掌心, 沐元瑜有点不自在了, 要缩手:“殿下, 你捏什么嘛,我手其实有点粗的。”
她以往从不觉得有什么,手上的每一处薄茧伤痕都是她苦功的证明,但不知怎地,让他这样细细把玩,她头一回生出种她好像不够好的感觉。
朱谨深的声音中带着笑意:“撒什么娇。”
又道:“粗就粗罢, 我不嫌弃就是了。”
沐元瑜:“……”并没有很开心,忍不住纠正道, “殿下, 你应该说‘哪里粗?我一点也没有觉得’。”
“哦。”
朱谨深拎起她的手指看了看, 道:“哪里粗?我一点也没有觉得。”
难为他的表情居然很正经。
倒是沐元瑜自己囧了:“殿下, 我随口一说, 你别当真呀。”
这对话听上去也太无聊了, 显得她毫无深度还作。
她打算挽回一下形象:“殿下, 唔——”
被堵住。
朱谨深亲了她一下之后,还给出了理由:“我听了你的话, 现在, 该你听我的了。”
只是他的话, 不是用说, 是用做的。
他一手仍然牵着她的手, 另一只则自发自动揽住了她的腰。
但他同时也很克制, 只是浅碎地吻她,没有深入。
过一会后,反是沐元瑜不太满足,主动去撩他。
朱谨深的喘息重了点,咬了她一下,低声而含糊地道:“我看你的舌头是不想好了。”
沐元瑜不甘示弱地挣出点空隙回道:“我不怕,殿下秀色可餐。”
说真的,她现在还飘然着没怎么回过神来呢,朱谨深这样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每个细节都闪耀着“男神”两个大字的人物,就这样跟她混到一起去了,她想想都成就感爆棚。
想把他藏起来,谁也不给看见,又想拉出去,满天下炫耀。
“——又胡说。”
朱谨深真是拿她没有办法,他现在不觉得认不出她的女儿身是多愚蠢的事情了,就这副口无遮拦、暴露了都改不过来的劲,谁能想得到呢?
但她这样热情,他也却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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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差不多的时辰,沈国舅的夫人进了宫。
沈皇后才听说了国子监发生的事,但她不知细节,只知朱谨深进去国子监被围了,又出来了,心情就很不好,跟孙姑姑抱怨着:“偏是病秧子命硬,这样都没伤着他一根毫毛——”
听说沈太太求见,停了话头,往外看了看天色,“再一个时辰,宫门都要关了,什么急事赶在这时候来?罢了,请进来罢。”
沈太太也知道时间不多,进来行了礼,急匆匆把事说了,道:“娘娘,您看,如今怎么是好?那李司业该是两三年后才发动的一步棋,他沉不住气,提前出了岔子,手底下的人还不晓事,来寻了我们老爷,可如今我们老爷真是清白的!”
沈皇后勃然变色。
学正能去找沈国舅,当然不是无故攀扯,沈皇后是个喜欢提前布局的人,她在宫外最信得过的是自己的娘家人,伸手向外朝的一些事也都是通过娘家人去做。
在沈皇后原先的布局里,国子监现任梅祭酒老而不堪任,但同时因资历深,上是上不去了,不犯大过的话,下一般也不会下来,在祭酒这个位子上还能再坐几年。
她就看准了李司业,李司业在司业的位子上已经呆了很久,以他的年纪,再过几年,假如还上不去的话,一辈子差不多也就这样了。他这样的人,官禄之心一定很强盛,拉拢也好拉拢。
国子监里不得志的酸儒监生不少,但优秀人才一样是有,何况,即便全是酸儒,这么一大批人能聚集起来的口碑也是很可观的。
沈皇后就打算着让这批人为己所用。
承平年代,想靠造反逼宫什么的上位是做梦了,文官势大,渐渐生出了他们自己不可动摇的一套规则,有时候连皇权也不得不被牵着走,想抗衡,也得拉拢着来。
“这个——!”沈皇后气得一巴掌拍在了炕桌上,“都说了要他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还是自己乱来了,真是个不堪用的昏官,怪不得在六品的位置上一坐就挪不了窝了!”
是的,沈皇后透过沈国舅之口,含蓄地暗示过李司业,表示将会设法将他推到祭酒的位置上去,李司业论资历是很够了,只是拿不出太亮眼的政绩,也缺人推一把,所以至今蹉跎。
但在沈皇后的安排里,这件事并不怎么急,因为一则梅祭酒如今还坐得稳稳的,贸然动他恐怕成功率不高,二则朱瑾洵年纪还小,还未加冠,没有这么快就用得到读书人的口碑去刷名声。
沈皇后为了儿子,算是苦心孤诣了,只是没想到所托非人,她不急,李司业急。
李司业的上进之心远比她想的强烈,在达成了“背后有人”这一项成就后,迫不及待地就争上游去了,结果自己把自己这枚棋子废了。
沈太太愁眉苦脸地附和:“谁说不是呢,他自己瞎胡闹就算了,反而成全了那边的。”
沈太太是在沈皇后进宫成为皇后前就嫁入沈家的,本身出身不高,对这些天家至高处的波谲云诡没有足够的悟性,只是沈国舅是外男,不便进宫朝见,才不得不委了她来,十来年下来,她也历练了一些出来,但天生的本性改不掉,说出话来仍是有些拎不清的习气。
比如这时候,孙姑姑都不敢开腔,她硬还是把沈皇后最不想听见的一句话说出来了。
沈太太还絮叨着:“娘娘,您说这可怎么好。我们老爷原还想着寻个什么时机,把我们家的勋位往上动一动,能得个伯爵也是好的,往子孙传也体面了,也不枉娘娘母仪天下一回。如今这算什么呢,您做着皇后,娘家哥哥只是个同知,大殿下一个傻子,他母家还封着个国公呢——”
“你闭嘴!”
沈皇后终于忍不住了,斥道,“做个同知太太委屈你了?二郎母家不是一样,那一家子还缩金陵去了,皇上八百年不见得想得起他们,你们总是呆在这皇城根下,真有机会,本宫岂有不替你们考虑的,这会子急的什么!”
孙姑姑也忙劝道:“太太这抱怨实在不公道,先老国丈去了,如今娘娘就只有舅爷这一家至亲,岂会不盼着娘家好呢。只是这富贵若想长长久久的,最重要的,还是得我们四殿下好,您说是不是?”
沈太太不过顺口抱怨一句,哪敢真跟做着皇后的小姑子顶真,让一训,就只有赔笑点头了。
她这样,沈皇后看着也不顺气,什么忙都帮不上,让传个话还要顺道给她添个堵,每回开口都忘不了爵位爵位,皇帝不给,她难道能去抢么!
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嫂子,还不如也缩金陵去呢,她好歹还落个清静!
金陵——
沈皇后皱了皱眉,冷静了一点下来。
她暂时没有说话,沈太太和孙姑姑都不敢打搅她。
过一会后,沈皇后开口:“大哥那边,有没有流什么把柄出去?”
沈太太忙道:“没有,老爷只是找他吃过几回酒,有话都是当面说的,一张字纸都没有给过他。若有,我也不敢现在来找娘娘了,不是把娘娘也拖下水吗?”
这句话还算中听,沈皇后的脸色终于缓了缓:“这就好。既然没有,怕的什么,就算李某那边胡乱攀咬,也很不必怕他。”
又咬牙冷笑:“二郎这回算立了个大功了。”
沈太太及孙姑姑又都不敢说话。
沈皇后却又很快回转来:“立了功,自然是该赏的。”
“皇上想不起金陵那一家子,本宫就该提醒提醒他,你们说,是不是?”
沈太太茫然道:“想不起不是正好?”
这悟性!
沈皇后鄙夷地白了她一眼。
孙姑姑倒很快领会到了:“娘娘的意思,石家的封爵上不去,娘娘家的就也被压着,若是助他一把力,他们封上去了,舅老爷再去求,自然好说话了——”
沈皇后才赞许地点了点头:“正是。”
沈太太听得眼前一亮,又有点不甘心:“只是,白便宜了石家。”
“那一家子废物,当年跑得兔子一般快,给个国公又怎么样。”沈皇后很不看在眼里,冷笑道,“大哥在京里经营这些年,若得封爵,是如虎添翼,石家得封爵,哼,光禄寺不过又多发一份禄米罢了。”
“是,是。”
沈太太想到坏事竟能变成好事,自家封爵有望,顿时坐不住了,紧着奉承了沈皇后几句,就忙忙赶在宫门关闭前去了。
**
朱谨深和沐元瑜在用膳。
主要是朱谨深吃,沐元瑜看。
桌上的膳食自然是极丰盛的,朱谨深难得来一回,怎么也不能怠慢了他。
但面对着一桌盛宴,沐元瑜只有捧着碗米粥慢慢地喝着,就这样,她也时不时被烫得皱眉,要放下碗缓一会。
这一方面是因为她额上的伤疤还未痊愈,要戒掉一些相冲的食物,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咳。
她这样,朱谨深也不太吃得安稳,见她把那碗粥喝完放下,也就跟着放下了筷子,无声漱口净了手,起身道:“快宵禁了,我回去了。”
沐元瑜点点头,跟着起身送他。
他来这一趟,其实都不知道做了什么,两个人话都好像没说几句,到往门边走时,才想起来聊一下。
浅淡的月色下,朱谨深轻声道:“我这两日,就不过来了。”
沐元瑜心领神会地点头——不能来了,再不缓一缓,她的舌头恐怕是真不想好了。
“你不要乱走,就在家里呆着。刺客那边还不知审得怎么样,应当没有这么快出结果,有没有同,也不知道。”
沐元瑜道:“我明白。”
对于这事她有点遗憾,当时从国子监出来就遇着锦衣卫了,只好把刺客交了出去,没来得及带回来先审一审,导致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不过,对她也不会有太大妨碍,她最重要的秘密一定还保留着,不然隐在暗中的人马若想对她不利,直接掀翻就行了,用不着费那么大事翻山潜进围场去刺杀她。
“有什么事,叫人到十王府去找我。”
沐元瑜又点点头。
说着话到了门前,想想暂没什么好说的了,朱谨深出了门,登车而去。
沐元瑜目送他出了巷子,晃悠着手往回走。
观棋一直憋着的话终于逮着机会说出来了:“世子,您这怎么搞的,我先要和那殿下说,您还拦了。他是没有吃过肉嘛,就是喜欢,也没有这样不节制的,他快活了,把您弄得饭都吃不好了——”
“你这说的,我们也没有干嘛。”沐元瑜干咳,“再说,也不怎么与他相干,是我招他的。”
观棋将信将疑,她觉得应该是她们家世子挨欺负了,但是吧,就朱谨深那个模样,要说她家世子先招了人,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沐元瑜没什么诚意地安抚她:“我以后会矜持一点的。”
所以说没诚意,因为她很快又反悔,“不过矜持了,我又觉得有点吃亏。”
美色当前,躲了多亏呀。
“哎,不管啦,真要细想,我背的事可多,头都能大两圈,先快活两天再说。”
这番纠结来得快去得更快,沐元瑜很快把自己想开了,背着手,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往里走。
鸣琴与观棋在背后无奈又欣慰地相视而笑:世子她,看上去是真的很快活啊。
所以,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先快活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