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君十二恨,在一千年前的江湖中,是无可争议的第一天才,刚出世便以一招才人无行败尽江湖六大高手,随后于北宋帝都一战成名,名扬天下。年少气盛的十二恨便将剑招取名作:才人无行。一剑一人,说不尽的风流倜傥风姿卓越,不禁剑客神往之,甚至无数不在江湖之人,也原以他为谈资。评书先生若要将他风花雪月的真假故事说起来,也是一道道三天三夜难说尽的金风玉露人间无数。
十二恨当时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才人无行。
那时的北落紫霄剑派,借由十二恨盛极一时,隐隐便有盖过其他三大剑流的架势。而正当其时,上一个如十二恨一般名叫路枕浪的人,叛出剑宇仙门,那代剑宇的掌门正是如今剑宇剑君的师兄——望天道人身死,若非镇门仙剑应劫而动,七剑的凭空出世,韩飞雪逢时悟道,一入天道之境,如今剑宇的剑冢该是真正的剑冢。
随后经年,路枕浪一直不曾现身江湖,而七剑也自立门户,独成一派,仅留韩飞雪一人死死撑着门面。
东轩辕近几代气数寡淡,自三千年前参与过妖族天命之战过后,镇门上古神器轩辕剑已有三千年不曾认主,若非轩辕门自上古流传,为四大剑流中最为久远的门派。借老牌剑流的丰厚底蕴,怕是早被人摘了招牌而去。
至于西剑问天流派,向来是极其隐蔽的一个大宗,人数稀少,但从中走出来的人,无一不是至强之人。
而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就在史空侯凭空出世之年,剑君十二恨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决绝地陨落,销声匿迹,至于为何现在正整天在老妖王的住所躺尸,那便是个谜了。
之后又两百年,一个名叫诸葛龙道的人,将剑君十二恨的剑存于白帝城门,随后一入梁秋无忌的天下神门,破除心魔去了。
诸葛龙道,又是一个曾名动江湖的人,来历众人皆知。五百年前的学海无涯,曾有一个学冠六艺文宫封圣的史空侯,然而在史空侯之前的四百年,诸葛龙道比他更早地行得此等壮举。
学海无涯是儒门学派,儒家并有六艺与千古文章,又有五大传世经典:《诗》《书》《礼》《易》《春秋》,张可文,弛可武,进可高居庙堂而深谋远虑,退可远处江湖而快意恩仇。
平日无论六艺还是文章修行,得其一门精髓已需日久精研,而竟有人能同时冠绝六艺,并且修得文宫圆满封圣,得天道之境,实属不可思议。
诸葛龙道虽闻名于江湖,更让他名留青史的,则是他欲自立一国,虽然失败且几乎身死,但无论名垂千古还是遗臭万年,史书总归逃不开他的名字。
无他,龙道二字,便是王道之意。
十二恨,走的却是侠道,北落紫霄剑派,闻名便知不似剑宇一般的仙门。因此,最令人们不解的是,十二恨与诸葛龙道究竟如何相识。
诸葛龙道来历虽大且众知,但诸葛龙道与十二恨的交集,却从无人知晓,仅有的江湖札记上,也只留下几乎不可寻查的淡淡一笔。
白帝城门口,十二柄凶剑的主人慢悠悠地从洛阳城走了过来,十二恨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少年不曾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他整日在老妖王那儿躲着,并非是有令他能感到害怕的东西,只是他在等,在等一个答案,一个足以让十二恨销的答案。
但在这答案找到之前,他只是懒得胡乱走动瞎眼般地晃悠。
十二恨终究慢了路枕浪一千年而慢了老妖王更是足有两千年,天赋上妖王虽断言十二恨差上路枕浪半筹,可结果从来不单单是看最开头的,况且正如十二恨所说,再不济也只有半筹罢了。十二恨这辈子没见过的东西不多了,少女洁白光滑的胸部算一个——如他所说看过也当没看过。而老妖王这等境界的高手对战,算得上少之又少的另一个了。未曾进入他们的境界,但没得猪肉吃总得见见猪跑吧,他的年代十二恨以第一人之姿尚且未曾达到,别人就更别提了,他今天本想来看看老妖王与路枕浪隔代巅峰对决,打死一个那就更是大大的新闻了。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二人不急不慢地先各自喝了杯酒,又漫步云端扯了半天没卵用的废话,眼看要动上手了——风云变色,神光乍现,这他奶奶的不打个昏天黑地,老妖王要是稍不注意,怕是能将自己一手创立的白帝城给打崩了。
可等了半天老天爷做的尽是表面功夫,别看万丈之上狂风怒吼如虎,云卷堆积似龙,憋了半天愣是没放出一个响屁来——连个雷都没打,两大高手高手高高手最后一个撤了另一个还是撤了,闹得十二恨一阵不快活。
妖王自云端走下,笑着问道:“怎么,我们没动上手,你看起来很不愉快?”
十二恨悻悻然道:“哪能呢,你俩打起来我还能凑活着看两眼,你白帝城这一大帮子人怕是要死的剩不下几个。”
妖王笑了笑:“路枕浪的修为已几乎不弱于我了,如果我不解开白帝印封住的修为,怕还要吃上一阵亏,你若真是好奇,我便带你去白帝城门,你的十二剑虽已成道,但终究火候太浅,若给你五百年打磨雄浑意境的时间,再给你五百年用破关,极有可能走出那一步,到时候我和路枕浪便是在此也不敢说能奈你如何,但现在——你还差上许多。”
白帝城门,百里西风正满头大汗地维持着大阵运作,然而毕竟前段时间刚受过伤,这十二凶剑又不知为何平生多了一股尖锐的戾气,细细想来,多半是与
百里西风一口鲜血喷出,大阵登时溃散,剑气呼啸纵横,眼见要伤人性命,老妖王及时赶到,一指点出,便重新封住了白帝城的百步之禁,大阵维稳运行,随即快速化尽煞气。
百里西风惊讶地喊了句:“师父!”
如此高明的白帝印手法,除了老妖王,不做第二人想。
老妖王淡淡一笑,挥了挥手,划空而去,十二恨碎嘴了一句:“是比我厉害——等等我!!”便跟着去了。
路枕浪一直等着老妖王的离去,此时突然现身,凭空施展挪移**力,将楚倾言与君羡带到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
路枕浪看着两个孩子,不禁想起了当年追着自己叫师哥的韩飞雪,那时的韩飞雪只是个孩子,天赋不比同代的十二恨弱上多少,如今已经有了两个亲传弟子,一个混元道胎,一个玄天神眼,寻常人眼里都是高到离谱老天眷顾的资本。
路枕浪却并不认同,老天爷给你资本是叫你做为的,而这类人通常是不幸的,妖族天碑上刻着最高的那个名字,却正于黄泉碧落凝视着整个天下呢。
“我,要带你走。”路枕浪平淡地说道。
楚倾言有着同龄人不曾拥有的稳重,而君羡则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平时总是唯唯诺诺。
此时君羡却急了,问道:“你…你是谁?为什么要带走他?”
君羡活生生地目睹了自己的家园被铁骑践踏,邻里乡亲的,或多或少能扯得上点亲戚关系,然而这些乡亲们最近的一个,就死在他足五步的距离,血洒在他身后的大树上时,他却连哭都不敢。
他整日在孤云山练剑,和师兄们的交流不少却也不算太多,除去师父外,楚倾言便是最亲近的人,此时有人要让他孤身一人,他觉得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我?路枕浪,你们的…算是师伯。楚倾言,你是一定要跟我走的,你该知道没人能挡下我。”
路枕浪不咸不淡地说着,楚倾言和君羡眼神中终于透露出恐惧,路枕浪看见他们眼中的恐惧,尽是无奈。
路枕浪抓起楚倾言的胳膊,想拽他离开,绝顶宗师的武力此刻却生不出半点力气,楚倾言还能稳住情绪,君羡却颓然嚎啕大哭。
“阿羡,照顾好自己啊,阿羡,我要走了,你一个人好好的啊!阿羡~”
路枕浪一转身,两人凭空消失。
随着渐渐消逝的声音,君羡感觉失去了整个世界,他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平时特别喜欢依赖楚倾言,就连日常生活中最细微之处如吃什么,也往往需要询问。此刻却忽然迥然一人,从此的路,便只有自己走了,再也没有人陪伴。
师父常常是一副威严的样子,如同一个严厉的父亲,在他眼里从来没有对,只有勉强可以和完全不行。自己武道不算优秀,常常被训斥,楚倾言也会安慰自己,在月下慢慢教导。
楚倾言便如同一个无微不至的兄长。
他失去的,不仅仅只是一个伙伴,而是他的世界里最后的依赖。
他哭哭啼啼地坐在地上,丝毫不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反而像个六七岁被抢走了玩具而嚎啕不止的稚童。
君羡抽泣又断断续续地念叨着:“我…我要告诉师父,我要回孤云山……师父你在哪儿啊?出来啊……我好…怕,我要回家,我要师父,我要爹…娘…”
哪怕是十六岁的他,也还是个孩子啊。
而孩子都是被逼着成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