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孤云山的飞雪,离开了师父,君羡和言倾被韩飞雪打发下山,正百无聊赖。
一个人如果没有欢乐,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他能不能感到痛苦?那一个人注定不能有欢乐之时,又该如何面对?君羡很多年后也不明白,当初的那个人,为什么渐渐地,将很多人的情感抛弃了。
任何东西的最初,都是令人难忘的,很多年后,君羡回想起那年刚踏出江湖,所结实第一个朋友,以及和他干的那些不太光彩的事,才发觉一朝光阴也便恍若隔世。
那是一个近秋时节的普通酒馆,酒馆内匆匆行人与其他地方一般无二,这个季节正是枫叶落下的季节,君羡那时不会喝酒,但江湖人就该有江湖人的样子,所以他和言倾二人装模作样地叫了声:小二,两斤酱牛肉,一坛老白干。
秋天快到了,酒馆后面的树上,蝉鸣声渐渐地少了些,酒馆内喧哗嘈杂,更是难以听到。
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有人以为是秋天太早,其实只是时间太快。
阳光洒满地,万物寂静,声响在人耳中,也不那么刺耳,显得弱了很多,也不知是秋天疲倦了人耳,还是人耳拒绝这些声音。
很多年后君羡故地重游,回首往事,才发现那时相遇的每一寸光景,都恰似所有人的结局。
秋天的声音,原来是无声。
说到底君羡还算是仙家子弟,酒一般是喝不醉他的,他只觉得这入口辛辣呛喉的液体,难喝极了。然而看着周遭侠客们开怀痛饮,颇有几分豪迈之气,又羡慕不已。日后若与人相交,只说自己行走江湖如何如何,一杯白酒饮下却能咳出三声,气势便先弱了六分,剩下说什么,怕是也没人会信。
强装豪迈的君羡自然是被这刚烈的白干呛到了,引来邻桌的一少年的嘲笑。君羡脸上挂不住,狠狠地瞪了那少年一眼,不想少年笑得更欢。
少年上下打量一番,轻轻说道:“我以为修行之人必有过人之处,原来这仙家子弟喝了酒也要脸红,喝多了也是要打人的。”
君羡被说得满脸通红,倒也不好发作。
少年凑了过来,说道:“两位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啊?”
君羡二人被韩飞雪赶下了山,却没说他们该去往何处,一时之间这个问题竟也问住了君羡二人。
言倾叹了口气,说道:“从北而来,往南而去,却不知去往何处。”
少年从君羡碗中抽了块酱牛肉,还没放入嘴中,又缓缓放下,郑重问道:“我看二位真元清澈且凛冽,定是仙家的剑修,如今南去却不是去那白帝城么?”
“白帝城?”二人显然不曾听闻。
那少年摇了摇头,说道:“你二人原来是方出江湖,我便与你们细说,白帝城位于西京洛阳,洛阳最南方的一座小城,乃当年的妖王白帝所立,三百年前一位不知名的剑客于白帝城门前留下左右十二剑,剑中剑意醇厚刚猛,白帝城主百里西风无力移除,又怕其中剑气伤人,便以白帝印封下十二剑,只是每十二年必要开封一次,否则剑意极化,便会酿成大祸。”
“而开封的时候,便是天下剑客前来观摩领悟之时。算算时间,两个月后便又是十二年之末,我便是往白帝城而去。一开始以为两位兄弟身为剑修,必是去白帝城,不想二位对此一无所知。”
君羡听至“白帝印”之处,便不由想起自己的师伯萧落,当初正是以白帝印封住了自己的宇仙剑和玄天神眼。看来萧落与白帝城曾经有过交情。
少年等二人思考了半刻,问道:“怎样,两位可有想法与我同走一遭白帝城?”
言倾听完拱手道谢:“多谢兄台指点,在下言倾,这是我师弟君羡,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那少年哈哈一笑:“好说,无花谷应无欢。”
言倾君羡眼神交汇,随即说道:“应大哥,此行白帝城,还望照顾一二。”
白帝城注定是一个与君羡有渊源的地方,两人身为剑修,也想去往白帝城见见那十二剑。
“老板,结账。”
一串铜钱拍在桌子上,这给钱气势却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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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羡真正是初出江湖,以至于竟会完全取信于一陌生之人,还好二人遇上的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否则早不知道被哪家黑店杀了还不管埋。
无花谷不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地方,应无欢说他此行,便是要扬他无花谷威名。
路上,有人相阻。
一条路,一柄刀,一个人
路是江湖路,刀是寂寞刀,人是寂寞人
那人茕茕孑立,君羡从他身上感到一股莫名的悲伤。
他很孤独,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刀,仿佛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孤独。
可他走了过来,拔刀相向,对着应无欢说道:“我要杀你!”
应无欢一窒,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杀自己,无花谷从不与人结怨。便随口问了一句:“你为何要杀我?”
那人回道:“我的刀,告诉我我要杀你。”
应无欢笑了笑:“刀又不是活的,怎能告诉你你要杀我?”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刀也不是死的,怎不能告诉我我要杀你。”
君羡暗叹一声倒霉,碰上个疯子。此地离白帝城已不远,偏偏这时碰上桩麻烦。
应无欢闻言,心下暗惊,他明白能说出这番话,这人的刀已经到了何种境界。
应无欢认真打量了这人,又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回道:“素寂。”
应无欢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地名:“你是寂灭神谕的人?”
“对,不要废话了,动手吧。”
素寂拔刀,应无欢动掌。两人刚一交手,便都暗暗心惊,一个错身,已经是数十招走过。
素寂的刀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能隔绝应无欢与外界的联系,应无欢使出无花谷的传家绝学“拈花叶纵手”,素寂也使出寂灭神谕的高招,刀势一招强过一招。
两人过了三百招,倒飞而去,应无欢赞叹了一句:“好刀!”
素寂紧锁着眉头:“你能接我三百招,我便无论如何也杀不了你。”
说完,转身而去,应无欢没有追,他已经受了暗伤。
“这只是个开始。”素寂留下一句话。
君羡忍不住问道:“应大哥,你不是使剑的吗?”
应无欢笑了笑说道:“无花谷不动兵刃,我去白帝城,只是因为我知道一个用剑的人,他一定会去。”
三人继续走着,应无欢又接着说道:“两位兄弟可知道白帝城不远处,还有一处奇景?”
两人知道应无欢不会平白无故问此一出,便也好奇地问了一句:“是什么奇景?”
应无欢反卖了个关子,说道:“我如果说这世上,有凭空而飞的岛屿,兄弟可信?”
二人摇了摇头。
应无欢继续说道:“我所说的奇景,便名玄空陆岛。此岛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因何不落苍茫,又被白帝城的名声盖过了去,也无多少人知晓此岛的名号,我这次来白帝城,还要先走一遭玄空陆岛,二位兄弟不嫌路长,便跟着我走一趟如何?”
君羡二人听说世间竟有永不落地的飞岛,也有一探究竟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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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空陆岛离白帝城不是太远,三人赶了几天路,便到了。
君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天上静静悬挂的飞岛,玄空岛位于白帝城东北方无边无际的森林之中。
君羡忍不住问道:“应大哥,我们这怎么上去啊?”
应无欢走近森林,随即踩着奇怪的步伐,绕了几圈,森林的古树竟挪出一条路来。
“走吧。”
三人走了很远,看见四个身着黑色制服的人正守在一座方台四周。
应无欢走了上去,大声说道:“在下无花谷应无欢,奉家父之命,与岛主有要事相商,还请通报一声。”
“无花谷?”四人中的头领略一思索,使了个眼神给身后的一人,那人站在台上,一束流光将他送上了玄空岛。
不久,那人下来,一回手拱了一礼,说道:“应公子,岛主有请。”
“跟着我来。”应无欢说道。
三人上台随即来到了岛上。
走过一道大门,三人来到了一座宫殿之中,殿中只有一人,看来便是玄空岛的岛主。
岛主问道:“你说你是无花谷的人?”
应无欢淡淡地行了一礼,说道:“晚辈乃无花谷当代弟子,家父应莫匆,有两封信让我转交给二岛主。”
说完,应无欢从怀中摸出两封信,递给了二岛主。
二岛主微微皱眉,低声说了一句:“应莫匆何时有的儿子?”
二岛主拆开第一封信看了起来,脸色大变,一瞬间便闪到应无欢身边,扣住他的手,灌入真元查看着什么,转而哈哈大笑。
“好!好!好!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应无欢劝道:“二岛主,还有第二封信。”
二岛主看完第二封信,表情却是波澜不惊,淡然地收起了两封信,说道:“三位请坐,三位贤侄来我玄空岛,便是客,老夫招待不周,莫见怪。”
“来人,上最好的茶!”
君羡三人饮过茶后,便一直在玄空岛上逛着。君羡总感觉有些不自在,却说不出何故。
“二位兄弟,今晚便在玄空岛过夜了,明日我们便启程去白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