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迹江湖 第32章 雾里看花花似花

两人进屋上楼，一位身材娇巧眼睛活络的丫头在迎接他们，她好奇地打量着阿兴，问道：“小，公子，这位衙役是谁，你干嘛带他来这里呀？”

“你这丫头知道个啥，去，去给他沏杯茶来。”李凤鸣推搡了她一下。

她格格笑着，“公子，他可是第一个来我们这享有这种待遇的人呵。”

“就会胡说，你这丫头太过放肆，小心哪天撕破你的嘴。”李凤鸣笑着说。

阿兴坐着菊香搬来的凳子，坐立不安，他搓着手，没有端茶杯，一会儿又把双手别到身后。

李凤鸣拿凤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眉弓蹙起，远黛含忧。说这人不像泥鳅，可是，第六感应又在告诉她，这人是泥鳅，他身上弥散出来的气度与泥鳅那么仿佛，那么神似；然而，他又显得那么俗气，他的穿着，他的动作，他的表情，李凤鸣实在看不出他与泥鳅又有何相似之处。她不知道如何向他开口询问，只是这样脉脉凝望着。

“小，公子。”菊香察觉小姐的神态有异，她轻轻地唤了声，她不知道小姐为何对着这样的一个其貌不扬的下人发呆。

李凤鸣恍然回过神来，俏脸不禁一热，讷讷地说，“他，他像，像我的一个熟人。”

“哦，公子有心上人了？是谁啊？谁这么有福气娶，嫁我们公子？”菊香喜不自禁，凑过来问道。

“你，你，你还真越来越胆大了，我去对爹说不要你了。”李凤鸣气愤地嚷嚷。窥破了她的心事，她异常恼怒，俏脸一板，不怒自威。

菊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儿，刷刷往下串，她抱着李凤鸣的腿，洇着说：“公子，你不要赶我走，不要，我是因为欢喜了才这么说的，公子。”

不想她竟哭起来了，李凤鸣为那一时的气话后悔了，她忙把菊香搀起来，边为她擦颊上的眼泪边责备道：“你这小妮子就会胡说，我不生气吗，下次再这么说，我，我决不饶你。”

“是，是，菊香再也不敢了。你看啥？你。”菊香破涕为笑，她站起身来，却见那阿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心里很是着恼。

“凤儿，你在么？”外面有个声音在叫。李凤鸣满脸不悦，她哼了一声。

“凤儿，”来者是县太爷李德川，他竟带着那风度翩翩的孙公子孙少彦上楼来了。李凤鸣脸罩寒霜，她似乎想说啥，却终于隐忍着，没有说了。

“你怎么让这下人来你的闺房？”李德川看到阿兴，瞪了他一眼，责备道。孙少彦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像风平浪静的湖面，复归静寂。

“哦，爹，女儿猜测他，他可能知道泥鳅公子在哪？女儿在审问他呢。”李凤鸣辩解着。既然父亲已把她的女儿身份点破，她也就只得依着他的话头说了。

“泥鳅公子？你叫那淫贼泥鳅公子？”李德川气急败坏地质问道，由于着急，他这么肥胖的人说话都有些急喘吁吁了。

孙少彦插口道：“李小姐难道忘记了，泥鳅这淫贼正被我们追捕着呢，他嫖宿了怡春院的名妓秦玉香……”

“我知道了，”李凤鸣打断他的话。她对他毫无好感，虽然他长相斯文，举止得体，家境奢华，她却没来由地心生厌恶。她没有发现，她的父亲正把欲说的话咽了下去，让孙少彦把话说完，她却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孙少彦的话头呢。

孙少彦剑眉微蹙，他非常不快，要知道，他可从没有被人如此无理地拒绝过，他从没有受过这般冷遇，他向来被人阿谀奉承吹嘘拍马，对于女人，从来只有他愿不愿意与之结交的，碰上这个女子后，却让他如此难堪，这更激起了他的兴味，他想探究这女子到底在想什么？为何对自己这么优秀的男人却不心动呢？

“凤儿，你不能对孙公子这般无理，孙公子说的句句属实，他可是为了你好，你却不分清红皂白地袒护一个人人痛骂的淫贼，你，你，真气死我了。”李德川越想越气，他气喘吁吁地想解释清楚，却越说越急，越急越说不出话儿来。菊香走到他后头，为他轻轻地捶着后背。在大堂上断案，他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是，在这事理上，他倒言之凿凿，不再结巴了。

“本来，爹想给你找一个好婆家，也给你谈过亲事，可是那些高官弟子都说你，一个女孩子家，三天两天混在男人堆，还扮啥男装，没一点贤淑样，瞧瞧，你如何去相夫教子呢？”

“爹，你别说了，女儿不嫁。”李凤鸣倔强地绷着脸，菊香躲在她身后，扯着她的衣服，李凤鸣一把甩了开来。

“李大人何必为令千金费心呢，令嫒端庄秀丽，貌赛西子，真乃天人也，我辈男儿甘拜裙下，何愁找不到婆家？李大人你多虑了。”孙少彦这一番话，听得李凤鸣心里很是欢欣；李德川一时眉开眼笑，胖胖的脸让眼睛眯缝起来，他带孙少彦来本就有意搓合之意，没成想女儿不予理睬，幸好孙少彦对女儿还真有意呢？想着想着，他不自禁地频频点头，咧嘴笑了起来。

“孙公子当真这么认为？”李德川盯着孙少彦的眼睛。

“晚辈怎敢在李大人面前说谎，在下这是肺腑之言。”

“你们慢慢聊吧，我可走了。”李凤鸣听他们在打着自己的主意，她很是着急，慌忙想走开，要知道，她对孙少彦根本没有感觉的。

“李小姐请留步，不知你对这位兄弟审讯得如何？在下想帮小姐详加审理，尽快追查出那位泥鳅朋友来，以免别让更多的女子落入他的魔掌。”

李凤鸣神情慌张，她胡诌的话竟让他记在心里了，这如何是好。“本姑娘的事要你插手吗？”

“小姐此言差矣，对于淫贼，人人得而诛之，更何况小姐你这么美丽动人呢，如果让你碰到他，那后果是无法设想的。”孙少彦言之谆谆。

“对，对，孙公子可真关心体贴人，凤儿你还不快谢谢孙公子。”李德川连忙附和着说。

阿兴像没事人一样，这人望望，那人瞧瞧，他更像一个局外人，他们的事似乎与他全无干系，让人总觉得他是乡下人进城来，没见过世面。

“小姐，我们不是问过他，他说他全不知道，是我们找错了吗？”菊香问李凤鸣说，“如果孙公子还要问，那就让他问吧。”阿兴望了菊香一眼，眼睛亮亮的，像熠熠的星星。

“我偏不让他们问，在我家里，他们以为这是公堂啊。”李凤鸣负气地说。

“那我们带走他吧。”孙少彦道。

“我带来的人，你们想带走就带走吗？不行。”李凤鸣把小姐脾气使了出来，男人们还真不好招架。

孙少彦异常尴尬，他有些进退维谷了。如果坚持要查，显然只会让局面僵化，但是，如果不查，这个叫阿兴的下人却让自己这么犹疑不定，放掉显然是心有不甘，而且会留下无穷后患的。孙少彦面无表情，他的头脑却在迅快地思索着。

“你，你”李德川看到女儿这样固执，似乎已把他欲把他们撮合在一起的想法全搅黄了，他的梦想也全破灭了，他恼羞成怒，狠狠地瞪着李凤鸣，意欲冲过去给她搧一嘴巴。

菊香看到他们父子俩闹成这样，非常着急，她瞪着李凤鸣，说：“小姐，你不要和老爷斗气了，让他们带走他吧。”

“老爷，你有什么话就问吧，我一定会把我知道的全说出来。别难为小姐了。”一直搭不上话茬的阿兴对李德川说，在这儿，他根本没有话语权，人微而言轻，他说的话，只有当其他人再也不想说时，才能起到效用。

“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一边呆着去。”李德川可不在意他们查啥泥鳅的，他只在乎女儿和孙公子，在乎他们是否能攀上关系，让这讨厌的人在这说东道西，他宁可去趴着睡觉去。

“李大人，我们出去吧，不要在打扰令嫒了。”孙少彦轻松地说，浑若无事，似乎他所有的不快刹那烟消。说完他转身离去，身形迅捷，动作飘逸。

“等一等，孙公子，”李德川连忙追去，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身来，恨恨地说：“凤儿，这样的男人你都不喜欢，你喜欢谁呢？爹爹是为了你好，你好好想想吧，我去劝劝孙公子。”

李凤鸣没看他们一眼，她正背身对着窗，浑如未觉。窗外一派盎然生机，几株桂树展开青翠的绿叶，如亭如盖，青草鲜绿，繁花妍丽，点缀在鹅卵石铺就的“S”形的小道旁。围墙与更高处连绵的山峦的线条一般谐和，几朵白云就像它们头上缀戴的白花，蓝天如镜。看着看着，两线泪沿颊垂下。

“小姐，你为啥哭了呢？”菊香手忙脚乱地拿帕子帮李凤鸣擦着泪。李凤鸣抱着菊香痛哭起来。

阿兴别过身去，他的鼻子有些发酸，眼睛迷蒙，似有泪水溢出。他迅快地擦了下，又垂下手来。“小姐，小人在你这呆久了，对你不好的，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小人这就走了。”说完，他径自朝楼梯走去。

“你别走，你别走，泥鳅哥，要走，你也得把我带走。”李凤鸣抬起头来，泪水纵横，目光迷离。

阿兴站定了，他没有回头，“小姐，小人不是泥鳅，小人叫阿兴，你说的那位泥鳅，小人也不认识。”

“泥鳅哥，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么？”李凤鸣还在唤着，阿兴的泪不自禁地往下淌。

“小姐，他不是泥鳅公子，你看错了，上床去睡一觉，好么？睡一觉你就会好了的。”菊香搀扶着她，可她仍朝阿兴的背影喃喃说着啥。

阿兴任凭眼泪淌流不止，他木立着，最后，他头也不回，一截一截隐灭在楼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