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沉着脸道:“你本来应该已经死了。”
广阳点头,“是我贪心了。”
“看来你还有其他的后招啊,”王英站直身子,“我认输。”
“不用服下去一颗血杀丸再试试?”广阳说道。
“再吃一颗,我的命就该没了,”王英咳了口鲜血,轻轻擦拭了嘴角,说道,“我可以交出这把剑,但我有个条件。”
广阳摇头道:“你现在没有资格谈条件。”
“至少在外面的人看来,我们是一条路上的蚂蚱,”王英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有任何叛变的问题。”
“是啊,广阳,”铁城也在一旁劝道:“王英这一路上,至少没有害过我们。”
广阳看向铁城,许久,他慢慢吐出一句话道:“二哥,你还想回去吗?”
“你想独立?”铁城难以置信道。
“即便回去,我也不会再为这个宗门战斗了,”广阳说道,“兄弟们,你们呢!你们还愿意为这个抛弃你们的宗门而战斗吗?”
“看看你身边的弟兄,走了多少人了,他们管过吗?到最后不过是给腐烂在荒野的他们立个牌坊,放个忠人堂而已吧,”广阳说道,“我选择,自己活着。”
成群的弟兄都面露挣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二哥,你有此心我明白,毕竟你跟着大哥这么多年,猛然让你离开他,你会视为一种背叛,但我不会。”
“从一开始,我能进入这个宗门就是因为六哥,如今六哥已经走了,这个宗门已经没什么让我眷恋的了。”广阳摇头说道,“二哥,我想知道是谁杀了六哥。”
“你要报仇?”铁城问道。
广阳避而不答道:“我知道,铁血大辕门的将王旗连着每一个兄弟的命,那里还储存了那个弟兄身上血杀丸的味道,从而便于在隐匿身份易容的时候分别身份,现在,我要那个气味。”
铁城看着他,眼神透露着一丝悲凉,“你,真的决定要走了?”
“至少在我报仇之后,我就会离开。”广阳说道。
“罢了。”铁城摇头,叹道,“六弟能有你这样一个兄弟,也算是生之大幸了。”
说完,他从腰上取下那个旗子,轻轻一摇晃,一股莫名的清香从那旗子中慢慢飘出。
“你六哥血杀丸中掺的,是百越兰。”铁城说道。
广阳轻轻一嗅,突然,眼中突然绽放出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闻过。
他敢确信自己闻过。
在哪里闻过来着,到底是哪里来着?
“这味道,不是那个锈剑小子身上的吗?”黄秋杀的声音轻轻飘出,就如同十二月的枯叶。
广阳抬起头来,面色难堪。
一生大敌,竟然就在自己的身边?
一生大敌,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广阳深呼吸了几口,那双已经近两天没有合上的眼睛突然没来由的感觉很疲惫。
他缓缓睁开眼皮,天空中依旧是灰蒙蒙的,像是有无数的沙尘旋风在天上盘旋着,空气里还是淡淡的腐臭味道,让人闻起来很不舒服。
环境依旧。
“好在,我还在这个世界中,而他们,也在这个世界中。”
“那,就抱歉了。”
广阳低下头来,看向王英,“我答应你的要求。”
王英点点头,毫不意外,但却说道:“看来你需要我帮你追杀几个人了。”
广阳点点头。
王英接着道:“谁?”
“那跟着几个兔子的三人组。”
王英一挑眉毛,“就那一大两小的,能杀死个常运级别的高手?”
“生死之事,谁能说的清呢。”广阳说道。
“二哥,”广阳道,“如果你能帮我把那三个人杀了,我就不走了。”
铁城大喜道:“此话当真?”
“当真。”
广阳心里默默加了一句:等杀了他们之后,我还会把自己的命还给他们,至少,你们能得到我手中的这把剑。
“那便太好了,”铁城大喜道:“如今我们队伍新添一位常运高手,这圣人安排下来的任务,就更稳妥几分了。”
“小子!”又是那慵懒的剑灵声音。
广阳没精打采道:“怎么了?”
“你怎么突然泄气了,可别告诉我你的宏图壮志就这么没了,那老子这买卖可算是赔到家了啊。”黄秋杀在剑中说道。
“放心,我定能帮你找到个合适的躯体,”广阳说道,“那燕青身体,就不错。”
“我不稀罕,那身躯都被那把锈剑给改造的差不多了,不适合我的剑道。”黄秋杀冷笑道,“我可警告你,你若是敢自裁,你这躯体,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还能救活我啊。”广阳突然笑了。
“你要是真想死,倒不妨给我说说,临死做个善事儿,我用剑气泯灭了你神魂就是,这大好的剑胚子可不能就这么给暴殄天物了!”黄秋杀叫道。
“好!”
广阳突然身子向后仰着,大笑着倒在地上,他看着那并不好看的天空,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实在太累了。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黑夜中,几个干枯到没有一丁点水分的树枝上轻轻黏着几抹如粘液一样的火焰,那火焰又小又低,仿佛随时能被吹灭一般。
那如白骨一般嶙峋的树枝,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微微暖着这小火堆旁的两人。
阿入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细细数来她已经睡了快三天了,如今可算是醒来了。
小家伙还迷迷糊糊的,左右看了看,如个小兔子一样地叫道:“长饮哥哥?”
这一声,把刚刚睡着的燕青一下子给吵醒了,这不过三四天的时间,让这个年轻的汉子仿佛老了十岁,血杀丸的后遗症刚刚过去,但沉重的黑眼圈和身上仿佛永远不会消去的疲倦感却让他根本不想动弹,他只是张开口,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们和王长饮走散了,广阳叛变了。”
“长饮哥哥不在这里吗?他会不会有危险!”阿入急道,“燕青哥哥,我们去找长饮哥哥吧。”
“他身边应该跟着个绝顶高手,肯定能保护好他,阿入就别担心了。”燕青说道,心里还多了句,加入如果那个绝顶高手不伤害他的话。
阿入这才松了口气,甜甜笑道:“那就好嘞。”
突然,阿入看着燕青的面庞,又忧心忡忡起来,小脸上满是担心,“燕青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燕青笑了笑,那自骨髓中如潮水般席卷的疲劳感一遍又一遍冲刷着他的体魄,让他几乎就想要睡去。
“累了,那好办!”阿入嘻嘻笑道,她蹦跳起来,跑到燕青的身边,两只白生生的小手缓缓给他按摩起来。
“我记得小时候我摔倒了,爹爹就这么给我按摩,一会我就不疼了。”
阿入温柔地说道:“燕青哥哥等着,一会儿就好啦。”
两个小手虽然很小,但却能够感受到手上那恰到好处的力道,十个青葱般的小手轻轻拂过那疲惫的肌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燕青感觉,那两个小手的手心,是热的,就仿佛那滚烫的汤浴,能瞬间磨灭掉人身上的疲倦和劳累。
一觉醒来,已经天亮。
燕青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双眼,眯了眯眼睛,伸了个懒腰,全身上下顿时发出噼里啪啦的骨头清脆的响声,他突然一惊,猛然跳起来,一夜之间,仿佛所有的疲惫都消失了,甚至连体内那残余的血杀丸药毒都被清理的一干二净。
他转过头去,就看见小阿入正蜷缩成一团,甜甜地睡着。
“这感觉,就好像是身体被真气冲刷过一样,”燕青自言自语道,他感受着身体的神奇,震惊道:“莫非阿入已经入道了?”
“若是入道了,倒也寻常,阿入已经十二岁了,按照张家人十六岁便从心的规则的话,阿入如今入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燕青说道,“只是这个小家伙现在还没有发现吧。”
在他欣喜的同时,内心也是一阵阵波澜。
这,就是茶园张家的霸道之处吧。
阿入,是不是张家最后的后人,还不得而知,但这个姑娘的惊人天赋,就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从未修炼,但境界提升速度,却快到让人窒息。
燕青揉了揉眉头,又清醒了一下。
他站起身子,拔出手中的三尺青锋,开始舞动起来。
这套剑招,还是当初那个告诉自己他父母双亡的那个武夫教授给自己的,当世可能是看自己可怜吧,把这把锈剑替父母交给自己后,又送了自己一些盘缠,叮嘱自己藏好,就离开了,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还记得那是个头须洁白的老者,笑眯眯的,像是个和蔼的土地爷一样。
他的剑随着臂膀在空中挥舞,那剑锋穿梭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流线,那流线似乎在切割着空气,却又不发出任何摩擦空气的声音,就是那么安静地舞动着,如同一个老练的舞者正在练习他最为熟练的舞蹈一样。
一套剑招舞下来,燕青有些微微出汗,微冷的天气下他头上冒着热气,身子却感到出奇的舒服。他不知道是这剑招的作用还是这剑的作用,反正每次如果他不配合这剑一起舞动,就总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似乎少了这把剑,这剑招就不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