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子琴万万也想不到,十天后的清卿正站在自己当时静立许久的石岸边,思考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问题——下山后的路怎么走。
“想什么呢?”朝气蓬勃的熟悉嗓音从身后传来,出神的清卿竟被吓了一大跳。
“绮雪师姊?”
“对呀,差点以为我追不上你。”
“师姊……”清卿抿嘴一笑,“其实不必专程来送我。”
绮雪挑挑眉毛,摇头道:“我不送你,我和你一道走。”见清卿犹豫不足惊吓有余的样子,绮雪挺起胸膛:“我这可是师父师姑同意了的。守山的人手,两个师姊和一个师兄,对付西南小贼绰绰有余。”
清卿仍是没答话,绮雪一见,性急起来:“怎么,你不想我与你一起?”
“不是不是。”清卿连忙摆手,“太师伯要我去南林,我只是分不清南边在哪儿。”
“这样啊……”绮雪也用手托起下巴。
思考许久,绮雪一拍大腿:“南碎琼林顾名思义,必然草木茂盛,咱们何不往绿野茵茵的地方去?”
清卿闻言,想来的确不无道理,山上望去,又见眼前的确四景分明,便用力点点头。
于是,两个女孩并肩向着宓羽西湖奔去了。
大江边上,两个少女迎着江风并肩而立。绮雪作一身侠客打扮,一卷长蟒鞭隐于腰间;倒是清卿手伤尚未好全,看起来迎风摇摆,脸色苍白地握着木箫。茫茫江面上,往来船只络绎不绝,都纷纷在断桥下等着接客。姊妹二人用些盘缠,搭上了一条前往湖心的大船。
船身飘摇不定,一天一夜都闲来无事。第二天早起,听见旁边隔间里叮呤咣啷响个不停,绮雪不禁皱眉道:“吃个早点都不令人安生。”
“嘘——”清卿竖起食指,“你我在外,少些是非为妙。”
正巧船上伙计过来添茶,绮雪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楼上是什么动静?”
“诶呦喂!”想不到瘦高伙计看似沉闷,居然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您二位一看就是远处来的,没听过咱西湖三大宝哇!”
“什么三大宝?”
“玄潭的鲶、霜潭的盐、玉树临风美少年!”
绮雪和清卿对视一眼,不明白这是什么乱七八糟。
瘦猴伙计见二人这幅模样,更是眯起自己细长的小眼儿,乐嘿嘿傻笑道:“我是说,您二位有福气,今天和我家掌门公子坐的是同一条船!”
“温掌门公子?”清卿忍不住握紧了茶杯。
“那可不!”伙计兴奋地搓着手,眼里抑制不住贪婪的光芒,“大船船家能接到这样派活儿,都是命中少有;更别提小船小艄,只有干巴巴眼馋的份!要我说啊——”瘦伙计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那公子看上去比二位姑娘小几岁,那也真是应了咱老百姓的眼福,长得那叫一个字——‘俊’!小的我只是端水时候悄摸看了一眼……”
听着唾沫横飞的伙计没完没了下去,绮雪忍不住打住他话头:“那你们这位俊公子,现在在楼上吵什么呢?”
“不懂了吧!”听绮雪这么一问,瘦伙计站起身,从上往下眯眼端详起二人,“公子玩的游戏,普通姑娘不懂也是多见的。告诉你们,咱公子可不是在楼上吵吵,而是在练一门寻常孩子玩不起学不会的绝世武艺——”
姊妹两个不禁探前了身子。
“投壶!”
待伙计离开,两个人终于忍不住,乐得前仰后合。
“好个掌门公子,竟也是银样镴枪头!”
笑过一阵,绮雪擦擦眼角泪水:“你说,这温家公子到底长什么模样?”
“我才不好奇。”清卿一撇嘴,“**岁的小孩子呗。”
“什么呀。”绮雪压低声音,“你没听那伙计说,公子长得可真是——‘俊’!”
清卿傻了:“师姊,什么叫‘俊’?”
绮雪举着茶杯呆了半天:“我也不知道,咱们去看一看便知道了嘛!”说罢,也不由得清卿拒绝,便被绮雪连拖带拽地拉上楼去。
船舱中价钱等级分明,一去到楼上,精致讲究的摆设登时与姊妹二人的住处截然不同。二人循声来到吵闹之处,不巧又碰到那位瘦猴似的絮叨伙计。
伙计冲着二人眨一眨眼,像是在说:我就知道你们要忍不住来看!
屋内乱糟糟一片,忽然一人大声呵道:“都安静,温家公子要来了!”听见这一声,清卿心中“咯噔”一下,总觉得这一呵,像是个内力深厚之人喊出来的。
只是方才吵闹的人群果然安静了下来。
隔着屏风缝隙向里望,只见个胖墩墩的中年大汉手里捧着圆头箭,想必便是方才出声那人,向坐在人群正中的年轻公子抬手递去。公子比二人想象的还要大些,约莫十二三岁年纪,白面红容、高鼻齐鬓,对眉浓黑如滴墨,双眼含情带秋波。
清卿一时喃喃道:“师姊,我知道什么叫‘俊’了。”
此时屏风与屋内离得甚远,再加之温家公子一投不中,却离壶甚近,人群中响起一片叫好声来。中年汉子又取来第二枚圆头箭,破空斩风,竟直接向着屏风投来:“什么人在后面鬼鬼祟祟!”
清卿见这箭来势颇快,不愿躲开,听着屏风后的风响便伸手去接。就在圆箭穿破薄薄屏风的一刹那,清卿顺风卷去,果然抓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