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呀——”温黎眼见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近,忍不住吊起嗓子,刺声尖叫起来。待到小公子嗓子都叫哑了,清卿用力咳了几声:“没事了。”
温黎试探睁开眼睛,却发现深渊如是,只是断木滚石摇晃不已。
定睛一看,原来这石柱子虽断了最高处小半截,其下残石仍坚,故而清卿一个眼疾手快,二人在高处捡回一条命来。只是百尺多高的石柱竟只有拳头粗细,清卿但凡或左或右地探一探身子,这巨型竹竿顷刻便要崩裂瓦解。
于是二人就这样沉默地悬在半空。时间一长,清卿后背渗出的汗水浸湿了里衣外袍,黑发前额更是大汗淋漓。
温黎见清卿右胳膊上划出十多道鲜血淋漓的口子来,想必是方才下落,强行抓援石柱只过。半侧衣衫被惨然撕裂,胳膊肘处隐约可见白花花的肘骨。温黎紧紧抿着嘴,终于开口:“姊姊若是拽不动我……”
话到一半,清卿猛地压低声音,悄然瞪他一眼,“有人来了。”
果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黎儿,怎么在这里?!”
温黎循声抬头一看,仿佛天降救星,如释泰山压顶般长出一口气:“南二公子,快、快来……”
仔细一瞧,清卿身上的热汗陡然降至冰点。眼前这趴在破桥上的脸,与深藏记忆数十年的容貌简直不差分毫!
只是细细观察去,一颗黑痣正点在此人眉心,想必只是相貌相似罢了。
却见高处的南二公子从桥上探出半个身子,如同莲绽指尖,远远地张开五指来。虽是招式眼熟,清卿也觉奇怪:“十来尺高的距离,还想把我们拉上去不成?”正暗自思索,忽觉身体被大力一拽,右臂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石柱子。
“救……”温黎半个字没喊完,百尺石柱訇然碎裂,大地拼命摇晃起来。
桥上男子攥着拳头,青筋暴出,额头也渗出汗水。仿佛凭借着一股仙人吸引,隔空将二人渐渐拉上去。清卿隐约感受到这股奇特的力量来源,便翻转手腕,自己拽住那阵力量,一手抱住温黎,二人终于“爬”上破桥去。
不待喘口气,南二公子急急忙越过这节破桥。熟悉的坠裂声在身后响起。一路连滚带爬跑到平稳的山间小路,南嘉宁终于回过头来:“黎儿,你不在船上,来潭边胡闹作甚?”
“咳咳、咳……”憋了一路的温黎终于重新拉起了风箱,前言不搭后语地把船上遭遇讲给嘉宁听。自动略过自己被清卿打劫的经历后,温黎只是咳嗽着说:“我和林姊姊都想来八音会看看。”
听罢,嘉宁温柔地白一眼温黎,道:“你还是先回温掌门身边去,正巧三位掌门都在玄潭……”
“师父果然在!”清卿一听,心下突然漏掉一拍。无奈是自己孤身一人的外来客,即使再冒失,一时也不敢轻易泄露行踪。
见嘉宁那双薏米般糙厚的手晃在眼前,清卿忍不住问道:“是隐线?”
“是啊。”嘉宁忽然傻乎乎地乐了,“我上次去立榕山,有一位令狐女侠也这么说!只是我又慢又笨,比不得人家绮琅‘穿针引线’的好功夫……”
“还有这样的事?”见嘉宁一脸红晕地呵呵笑,清卿心中不知是该喜还是愁。
前方曲折的小小山路,的确有几个人影在起起伏伏。走到近前,才发觉来者都作农夫打扮,只是笠帽帽沿上绣着几根银弦。当头一人只有寻常半人高,头大身子小,上前一步问道:“可是温家公子回来?”
“是我。”温弦弱弱道。
大头男子圆乎乎一笑,甚是讨喜:“掌门正在潭心墨亭忙着参与八音会之事,我三人乔装前来接回公子。”
“这样啊。”温黎刚上前一步,又突然转头道:“林姊姊不妨与我一起?”
清卿没答话,只是箫头抵住温家公子肩膀,反问道:“你们怎知公子不回西湖?”
温黎一听,回望三人,一双含情眼呆在半空。为首大头答道:“我们公子船上遇袭,是李女侠早已放鸽通报过的。江风向南,料得公子必向玄潭而来。”
这样一听,倒也不无道理。
清卿正秀眉紧缩,脚下大地忽然喘着粗气,沉闷地晃动起来:“黎儿公子,之雨来接你了!”
崎岖坎坷的窄路上,人声鼎沸,马嘶长鸣。一匹灰马傲立众人之中,灰马背上的骑士一挥手,只见个彪形大汉一身草衣、一人当前,滚石一般向着几人冲过来。看清来人,忽然放满了脚步,惊呼一声:“是雀师傅先和公子遇上了!”
见如此人马飞驰而来,雀师傅一把上前,把温黎手腕紧紧攥在自己掌心:“小公子,该回家了吧!”
不等李之雨冲过来,大头麻雀肩肘蓄力,一步一踉跄地把温黎强行拖到自己身边。
正匆忙赶路,雀师傅忽觉手腕紧然一痛,身后的温家公子也住了脚。惊觉回头,清卿正拽住温黎另一只手,拇指相扣,绵绵内力接连不断地顺着公子脉络传来而与自己抗衡。
小小温黎正夹在中心,一动也不敢动。
雀师傅扣住的,是温黎手腕的“神门穴”。热气点点传输,如巧雀轻啄,一下一下刺在温黎心口;而清卿正紧摁着公子拇指“少商穴”,好似午潮箫曲,连绵平稳无绝,便是在找准了公子心脉,将雀师傅一啄一啄的隐隐攻击包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