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铺地,雪飘如絮,不一会儿,就把少年的身躯堆成个矮矮的冰冢。
清卿望着鹅毛似的白雪撒下,一点点覆着少年的身躯。先是灵巧修长的手指,再是怀中打磨光滑的骨笛,再是白净脸庞上清秀的眉目。
最后,才是那柄始终刺在少年心口的弯刀。
雪越下越大,好像老天也能感知凡人的心意。清卿一动不动,只觉得星星那横笛口边的动心模样依稀晃在脑海里,不知何时,倏地一下就不见了。试着把手放在浅浅雪堆上,清卿想着推开这白雪垒出的坟墓,再看星星一眼。
沉寂许久,还是松开了手,任凭自己和少年一起静默在这雪絮之下。
夜屏一隅,似乎只有山顶灵灯一盏,其余破梅、残枝、乱血……尽皆被吞没在暮晚中。
一条小路曲折,急弯一转,便消失在夜色雾霭之后。清卿望着那路,踏上第一级台阶时却停下了脚步。
自己会迎着裹风挟雪,一路上山,直到看见那盏灵灯等着自己回来。记得自己第一次被师叔带到山外,立榕山上乱成了一锅粥。再到自己救回安瑜那晚,几个师姊一边冷眼相视,一边跪在师父身侧为自己求情。
子琴转过身,眼中早已没了那清茗般的温和。
泪水一下子如决了堤似地涌出,清卿捂起袖子,转身便往山下跑。一种难言的恐惧正攫住心口挥之不去:她害怕自己再看向南林郎中的双眼,不再留着当初无忧无虑的心思。
她已经有了心有所属之人。
不知道从何时起,每逢圆月初升,自己便会做一个青衣负琴、弦光映雪的梦。但此刻圆月就在身后,自己却只想跑得更快些,跑到琴弦、骨笛、黄沙、竹影都追不到自己的地方去。
脚下重重一滑,清卿猝不及防地绊个趔趄。只是在夜屏山习术这几日,自己功力早大有长进。纵是心思散漫,脚下一个不稳,也疾速回身,将那“高峰坠石”的力量点在丹田,滑出半尺定住了身子。
那白玉箫却挂在清卿腰间,未曾挂牢,在清卿下意识滑身时闪了出去。
对了,还有这把师父多年从未吹过的木箫。
那白玉箫落地一瞬,似是想说些什么,在厚雪中一滚便裹住了身子。清卿只听得这下山路上,一步一句,有人声来。
抬眼望去,自己离山脚只剩最后几步之遥。但这条路的尽头,等着一个人。
清卿愣在了原地,子琴却一步步踏雪上前。
二人此时相视,远不像玄潭下的怪石原,明眸善睐,万千心事尽皆藏在心底。清卿现在只觉得言辞无用——心中万千愁绪,又如何能说?子琴也是默然不语,只是来到她身旁时,捡起了掉落几步远的白玉箫。
见师父来到身前,清卿本想上前行个礼,却终于克制不住,一拜便要扑在地上。只是双膝还未碰地,上身却轻飘飘地,竟是师父扶起自己。子琴冰冷透明的手指捧住清卿的脸,清卿一抬头,只觉得师父的模样只是比梦中多了几分憔悴,却始终不曾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