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门,右转。
几步,但见人山人海。
以散修居多。
但凡玄道,讲究一个缘字。
除了有通天修为,散修大多数入不得师门。
无他,道术万千,讲究的是个传承。
就如龙虎山,历届天师,都姓张。
“这么多人,磕磕碰碰的,难免争执。”凌牧云的话音才落,就见不远处,已有二人拳脚相加。
文斗。
所谓文斗,就是两人在场中,各展示术法,又第三人评估,应是谁的更高明些。
其有一个特性,终点都是口水。
也有那脾气烈的,不动用真炁,与街头流氓斗殴一般,只为了心中畅快。
“嵇康剑,乃嵇康所留,虽只有三式,高山、流水、知心觅,却是杀机重重。”
“向喜?”
凌牧云本不想凑热闹,怎料提到嵇康剑,便挤在人群前面,与月季驻足观看。
“什么狗屁嵇康剑,才三式,我洛河水神一脉天水通衢,翻江倒海,共一十八式,你能接住五式?”
站在向喜对面的,是洛河水师郑氏郑文秀,据说,其祖郑国建郑国渠时,偶得三页洛神遗书,因此修得无上术法,取名天水通衢。
“即是如此,不得不比试比试了!”
向喜横推嵇康剑,慢慢拔出。
郑文秀半露臂膀,披肩刺身“水”字有波涛之音。
“谁要是赢了,就要把树下位置让出来!”
听到这里,凌牧云才明白,原来,只为了树下遮风位置。
“且慢!”
向喜寻声,只见凌牧云着着大红羽衣,身旁英气女子杂裾垂髾服。
若不是那女子扛了长枪,任谁都以为,是哪个世家公子,以修道之名,诓骗了良家。
“凌公子?在这遇到你!”
“向公子,一如既往的狼狈。”
此间话,传在郑文秀耳里,以为凌牧云与向喜有仇怨,索性拉上衣服,将刺身挡住。
“你们的仇怨,先解决了,我等再计较。”
“多谢道友!”凌牧云拱手,对着向喜说道:“被人围观,总是不雅,跟我来吧。”
向喜看了眼树底,有些许不舍,但还是跟在凌牧云身后,挤出人群。
“切!动静挺大,却是不打!扫兴!”
“这位置是我的!”
“那就好手上见功夫了!”
……
“我不是给了你五锭金,再不济,也能与十几人挤一挤,怎在树下起了争执?”
凌牧云问道。
“那些钱财是盘缠,不能轻易动用。”向喜说得理所当然,没有什么不妥。
“行吧,你跟我们住。”
“诶呀!怕是有些不便……”向喜看向月季,迟疑的说道:“树下遮风避雨,位置不错。”
“我那有厢房,你确定不去?”
“你有厢房!”
向喜如同一个被踩了脚的猫,声音变了尖锐。
“是的,我有厢房。”
凌牧云眨着眼睛,说得一本正经:“你也是准备博张天师的指点?”
“不是,我这等修为,我心中有数。”向喜从震撼中缓过神,摇了摇头:“嵇康剑,凌公子见过,我想看下它与那天音是否有缘。”
凌牧云不解,眉宇间满是疑惑。
“我只看正一大典!希望有所悟。”
“喏!东西厢房自己选一间。”
说话间,来到小院,在向喜可放下鸡卵的大嘴旁,凌牧云再给了他一个震撼:“饭食龙虎山会配。”
“凌道友!”正一小道士见凌牧云回来,一脸焦急:“等你多时了!”
“正一道友,何事?”
“天师要见你!”
“我要下山!”向喜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天师要见你!我要下山!”
“诶?这位道友,怎这么想不开?不过,下山的路,就在眼前。”
正一不古板,相反,还有些调皮。
“天师找我何事?”
凌牧云向正一施了拱手礼,再次开口。
“你去问他吧,我可不敢问!”正一缩了缩脑袋:“走吧,别让天师久等。”
“天师还特意等他!”向喜无助的目光看向月季:“嫂子,咱也去。”
“凌夫人可以去。”正一的眼睛有些挑逗:“你不可以。”
“我要下山!”向喜抗议道。
“请便!”正一挺了挺腰板:“天师府,像你这般要钱没钱要修行没修行的,可不在少数。”
“好了!”
凌牧云劝道,他不知道正一本就是这副德行,在天师府出了名的碎嘴。
“道友请!”
张天师修行会客之地,不在前方的宫观。
七扭八拐的饶了许久,才来到一处山水相间、竹林鸟啼的自然之处。
上有七间草屋。
正一说,是住了天师和他的两位师兄弟。
还有一间,是上清观宗师的休憩之所。
虽不常来,房间却一直备着。
“前面的路,我就不上了,上不去。凌道友须自行前去。”正一道友拱了拱手,也不讲其中原委,转身下山。
“五十阶,怎还上不去?”
自此至草屋,台阶五十。
凌牧云以为山上规矩多,正一道友没有得了通传,不能擅自上山。
可迈出第一脚,忽然,天地间风云变幻。
等他缓过神才发现,已不在后山,而是定北城。
姬凤仙抱着襁褓中哭泣的婴儿,凌昊用一截狗尾巴草逗弄着。
“我妈配我爸,绰绰有余了!算是下嫁!”
凌牧云耸了耸肩。
推开院门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如魂魄一般,没有实体。
便知道,五十阶往生梯的作用。
忆往昔,见轮回。
考验的是心性。
忽然场景一换。
姬凤仙与凌昊出了小院,后面,是瘸九落寞的身影。
每一步,都是回忆。
却比回忆更加清晰。
定北、龟兹、神仙渡,点点滴滴,一一呈现。
最后一步。
五十阶。
凌牧云眼前的场景全部消失。
眼前,一个硕大的头颅,呆呆地看着他。
“妈呀!”
“大惊小怪。”
凌牧云缓了缓神,抚平心跳,只见张天师单手背在后面。
好一副仙人道骨。
左边站着月季,右边趴着一个像龙却扁平,头顶生一对犄角,身体、四条腿和尾巴上都有龙鳞的神兽。
“避水兽?”
凌牧云满腹狐疑:“凌牧云拜见张天师。”
稽首礼,恭恭敬敬。
丝毫不马虎。
不因龟兹巽风一事,生什么别样心思。
“免了!回去吧!”
“回去?天师招我来爬台阶?”
“难道叙旧?”天师一挥手,凌牧云和月季瞬间便出现在山下。
“这……”
“凌郎有所不知,天阶乃祖师张道陵所留,取大道五十之术,前四十九阶,是过往,最后一阶,是未来。”
凌牧云听月季越讲越糊涂。
自己只有回忆,却没有看见什么未来。
“勾栏挺好吧?”
“我怎知道那勾栏之所!”
凌牧云嘴硬道:“想我正人君子,一心向道,怎会去市井之地?”
“你还欠我一曲西洲!”月季一巴掌打在了凌牧云的后脑,气鼓鼓的向山下跑去。
“你听我狡辩!”
凌牧云撒腿便追。
张天师在草屋前,望着山下拉扯的二人,捋着胡须,满脸遗憾:
“龟兹忘记听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