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老大等人此刻面巾下的脸色极其难看。
他们好不容易凑齐银两请了一帮杀手,却万万没想到这郁家大公子竟然会武功,而且还这般厉害!
他们请来的都是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若真报了官,岂不也将他们也归为这群盗匪之流?
于是他们几人正想开口求老夫人,却发现张了几次嘴也没有发出声音,不由看向其他几人,却见他们几个眼里都含着疑惑和惊讶。
旋即他们似反应过来什么,豁然抬头朝着一身雪青衣裙的女子看去。
女子清泠的目光里泛着丝邪佞的冷意,仿佛天上降临的神祇,居高临下地藐视着他们。
颜氏兄弟又惊又怒又怕,可奈何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夫人上了马车。
段司音朝着他们几人缓步踱了过去,似正似邪的嗓音令跪着的几人如芒在背,不寒而栗。
“你们以为外祖母不知道你们是谁么?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就不要指望谁会给谁留有余地了。”
她抬起头不再看这些人,吩咐道:“将他们全部移送官府。”
随即她眼帘缓缓撩起,看向单手提剑的男人。
郁泠澈立马懂她眼里的意思,抿着唇点了点头。
段司音这才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回府后,颜老夫人的神色一直不大好,晚饭也没有吃,段司音哄了好久,才让她喝下半碗药。
照顾老夫人睡下后,她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廊下,男人一身玄衣站在橙黄的灯笼下,一直等着她归来。
看见他那一刻,她便觉安心和踏实。
见她回来,他走了过来,很自然地为她披上了披风。
“夜寒,别着凉了。”
段司音牵起他带着薄茧的手,一面朝着屋子里走,一面缓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郁泠澈回道:“刚回来。看着他们把事情办妥了我才走的。”
段司音点点头,便没再问。
她心里清楚,她那几个舅舅,是活不了了。
自中秋那日后,郁泠澈便没再睡地上。
洗漱过后,他们同枕而卧。
郁泠澈揽着她娇软的腰,眼里却并无几分欲色。
他亲了亲她的眉,轻声问:“阿音,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段司音没想到自己这么点小心思也没逃过他的眼,看他的眼更多了几分深沉。
她静了半瞬,还是将实情缓声告诉了他。
“阿澈,你也知道我此前中过很厉害的毒,所以......”她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可能生不了孩子......”
听她如此说,郁泠澈望着她的眸光微微顿了一下,随即环着她的手紧了几分,过了好一会,他嘶哑带着丝颤意的嗓音才从头顶处传来。
“阿音,对不起......”
他要是能早一点出现在她的身边,早一点保护好她,她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此刻的他只有无尽的歉意和自责。
他亲了亲她的发顶,嗓音温柔又沉静,“阿音,我一直爱的都是你这个人,无关其他......”
“我也想有一日,你能这样爱我,可我又担心你会和我一样变得患得患失......”
他觅得她的手,指尖从她指缝里穿插过去,与她十指相握,声音如山涧溪流般柔软细腻,“所以,你只管做你自己,无需对我付出什么,也无需想要回馈我什么。”
“而我,每日能陪着你,看见你,好好爱着你,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段司音将头缓缓埋在他坚实温热的胸膛,顶着毛茸茸的脑袋又往他怀里钻了钻,闷闷沉沉地回了声:“哦。”
怀里的人如同炙热的太阳,令他心潮腾涌和滚烫。
又无比充实和满足。
他刚想就这么搂着她入睡,便感觉娇软的唇如羽毛般划过他的胸口,随即细细密密的吻一路向上,吻过他的锁骨,吻上他的喉结。
他狠狠地吞咽了一下,但并未对她做什么,而是哑着声音道:“阿音,别闹了,你会受不了的......”
然而他的话刚说完,他的唇就被人堵住,他极力维持的理智也随之彻底塌陷,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他的唇灼热似火,燃烧着女子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引得她一阵阵颤栗。
“阿澈......”
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她的呼唤无疑引得他更加沉沦,胸腔里也似填满了东西,使得他都有些难以承受。
他只能同样呼唤着她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疏解些许他身心的胀满:“阿音......阿音......”
......
自那日从善建寺回来后,颜老夫人便病得越发重了。
段司音虽身为鬼医的徒弟,却也有无能为力、回天乏术的时候。
入冬的时候,老夫人看着愈发不行了。
床前,段司音拉着那只骨瘦如柴的手,“外祖母......”
老夫人也知自己行将就木,她已无多少力气,可连着说了好几句:“阿音.....你要好好的......音儿,你要好好的......”
段司音却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还像小时候撒娇一样,可声音带着哽咽。
“外祖母,我好久没有陪您过一次年了.......今年您能不能陪我?”
老夫人却只吃力的笑了笑,又陷入了昏睡。
......
这一年的寒冬必定是煎熬的。
寒风刺骨,冰雪覆盖。
颜老夫人终没有熬到除夕,便驾鹤西去了。
颜府上上下下皆是白茫茫一片,段司音跪在灵位前,已有一天的时间。
送走吊唁的宾客,郁泠澈缓步走至她身侧,跪在了她身边。
虽然知道此刻不适合说这些,但是实在担心她的身体。
“阿音,这不能怪你......”
空旷的灵堂里,男人的声音显得格外沉寂温柔。
“若是你一早除了颜仁厚他们几兄弟,你又怎知外祖母不会因此而伤心过度呢......”
“一切皆是因果......他们是因果,外祖母是因果,你我也是因果。”
“有些事不管你怎么做,都改变不了结局,不如就顺其自然吧。”
“生老病死,便是人之自然,天地之规律,无人能逃脱......”
段司音喉间艰涩地滑动一下,缓缓垂下了眼眸。
这时,下人在门口急急回禀道:“表小姐,表姑爷,宫里派人来了!说是陛下听闻老夫人过世了,感念于老夫人生前积德行善、乐善好施,特赐千两帛金,以表悲悼!”
段司音却后背一僵,瞬间明白上官錾的用意。
他在催她了。
催她做出选择了......
半个月后,许久未见面的凤红雪再次出现在了颜府。
小萱儿已经会走路了,见着段司音和郁泠澈便奶声奶气地喊“干娘”“干爹”,十分讨人喜欢。
郁泠澈带着小萱儿玩,段司音拉着凤红雪的手来到火炉旁坐下。
前些时日颜老夫人病故,坐在身边的女子明显瘦了许多。
她怕的就是她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最后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
从前她就是担心颜老夫人一旦病故,她再无牵无挂,说不定哪一日便突然消失不见。
好在现在,有个郁泠澈牵住了她......
凤红雪又说了好些安慰开导的话,也不知女子在听还是没有听,全程没有一句话。
直至她无话可说时,女子轻缓似风的声音才响起。
只是她的话说完。
凤红雪立马惊得站了起来,一双眼恨不得将她看穿。
“那你还回来吗?”
她的声音不自觉拔高。
在外面陪着小萱儿玩雪的郁泠澈手上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朝着房间的方向看过去。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继续陪着小萱儿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