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下晃了一圈,温言热得回府就躺下了。
一觉睡了过去,天黑了。醒来的时候,大夫人坐在她身侧,“大郎还没有回来。”
“宫里忙着呢。”温言随意回了一句,忍不住大伯母慈爱的眼神,她坐了起来,“挖东宫去了,我猜这几日都回不来,家里没什么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他没和家里说呀。”大夫人疑惑一声。
裴司做事有分寸,不会夜不归宿,有那么一回,也是往家里送了信。
突然不回府,也没消息,家里人都不放心。
温言解释:“或许是有自己的原因,他不说,我们就装作不知道,若有人来问,便说不知道。大伯母,别害怕,他就在宫里,替陛下办事。”
大夫人狐疑不定,最后还是被说服了。
温言躺下,一觉到天亮。
裴知谦过来对账,说了月钱的事情,温言说道:“阿爹,给他们涨些工钱,粮价都涨了,若是不涨,她们活不下去,怎么还有心思在铺子里。”
“话虽如此,可铺子里盈收不多。”
“那也没有办法了。灾年就是这样,能活下去,就行了。”温言深有体会。
前世灾荒年,贫民被逼得卖儿卖女,哪家不是妻离子散。她不想自己的师傅们也遇到这样不幸的事情,她又说:“这样,月钱不变,多发十斤米,怎么样?”
“行,听你的,你是东家。”裴知谦答应下来,见她精神好,就提起周家的亲事,“退了,那张婚书烧了,不过周少谷说他不离开铺子。”
“退了呀。”温言叹气,“也好,他不走就随便他,县里的铺子怎么样?”
裴知谦解释:“还好,掌柜派人过来送了账簿,我看了一眼,尚可度日,我派人送了些图纸过去,她们会做京城的新款,生意就不会太差。”
温言也缓了口气,说:“这样也可,阿爹,你何时将阿娘接过来。”
“铺子里的生意太差了,我也想回去一趟,可我走了,你又不能露面,遇事怎么办?”裴知谦也是忧心忡忡,毕竟这个时候妻儿都在青州,是好是坏,都看不到。
“那你回去吧,我能解决,再不行还有哥哥,不会出大事,再不行,就关了铺子,等你回来。生意是年年有,不急于一时,家人才是最重要的。”温言握着阿爹的手,“收拾行囊就去,我等你回来,想去就去,不必顾及我。”
裴知谦是两头都放不下,京城里都说郑家女娘做生意,抛头露面,毫无规矩,他听着,心里就难受,便不想让她露面,他可以在外顶着。
心里又记挂妻儿,放心不下。
他略显犹豫,温言拍拍他的手背:“阿爹,你要相信我,相信裴司,多带几个好手,路上不要轻易露财,快马回去。若是遇见难民,切莫伸手,唯恐招来灾难。”
不是见死不救,而是人心不古。
“记住了,都听你的,我女儿愈发懂事了。”裴知谦高兴地笑了,“你也要多注意安全,遇事不可鲁莽,多听大郎的。”
温言主动替他收拾行李,多带干粮,又多配了些人,一路上尽量快马赶路,不要停留,不要与人交谈,更不要救人。
裴知谦走后,裴司七日才回来,蓬头垢面,身上灰扑扑的。
他没有回屋,而是去见他的十一。
少女在树荫下打络子,跟着银叶做,侧颜如玉,乖巧中透着岁月静好。
他不顾自己的模样,走了过去,“十一。”
少女抬手,放下手中的络子,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眼神闪着心疼,“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下面当真有暗道。”裴司看着少女,虽说疲惫不堪可眼中有笑,他说:“我若找到了太孙,便可升官。”
我若显赫,必将你护在羽翼之下,任何人都不敢欺你。
温言有一瞬的茫然,很快就明白过来,“是好事呀,地道通往哪里?”
“东宫外的一处枯井,荒废多年了,出了东宫,必然有人接应,陛下大喜,悄然按照我说的去做,故意派人出城去找。我着人悄悄在城里寻找殿下下落。这回,陛下高兴,心中有希望了。”
裴司语气轻快,与往日大不相同,许是被陛下情绪所影响了。
温言是这么想的,眼中泛着光:“那你快去休息呀,洗漱干净,睡一觉,等你休息好了,我陪你去找。”
裴司与往日大不相同,他大胆看着少女,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情绪。
他被推着走出院子,少女语气亲切:“我等你、别这么急,好好睡觉,大伯母都担心你了。”
七日未归,连个消息都没有,大伯母早就心急如焚了。
温言将裴司送回院子,站在门外,叮嘱青叶,“给他洗澡洗洗头发,都要臭了,拿皂荚多洗两遍,洗完后喝点补汤,盯着他喝,没喝完不许睡觉。还有啊,衣服都不要拿新的,旧的软一些。”
听着外面絮絮叨叨的声音,裴司舒服地躺在浴桶里,青竹开始说话:“十一娘怎么……”
“你别说话。”裴司打断他的话,屏息听着外面少女的声音,恍然觉得是一种享受。
是一种七日不归才有的享受。
忽然,声音停了,他睁开眼睛,觉得有些意外,青竹对外看了一眼,说:“大夫人来了。”
大夫人过来,将絮絮叨叨的少女赶走了,男女大防,怎么能站在外面指挥这个指挥那个,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没有享受,裴司迅速出水,更衣后开门去见母亲。
大夫人将儿子由上至下打量两遍,最后,收回视线,淡淡道:“下回往家里递个消息。”
“陛下旨意在,让母亲辛苦了。”裴司低着头,脖颈泛着粉色。
大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十一怎么知道的?”
“我没说,之前带她去东宫走了一趟,应该自己猜测出来的。”
“好好休息。”大夫人无意与儿子计较,七日不归,又没有消息,着实让人担心。
裴司目送母亲离开,眼神中的光,徐徐消散了。
她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