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战线 第二百零三序列·顽固的石头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弗里德拎着刚买的食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正路过一家水果店时，皮肤黝黑，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老板急匆匆的穿着灰色围裙跑了出来，连声对弗里德打起了招呼：“弗里德先生，这是今天刚到的苹果，拿回去给西雅吃吧。”早就准备好的一袋苹果被递到了猝不及防的弗里德面前，但很快，这位顽固如磐石的男人默默抬手拒绝：“库林，你知道，我不能收。”“弗里德先生，要不是你在我穷困潦倒的时候免费帮我打官司，让我拿到了女儿的抚养权，现在的我或许就是另一个颓废的样子了，无论如何，我都想好好的感谢你，你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都报答不完。”正因为数年前弗里德的仗义帮助，令库林还能和女儿一起生活，并没有因此变得绝望和自暴自弃，也才有了如今热闹非凡的水果店。

“库林，我帮助你，只是因为你本来就有资格拥有抚养权，并非是为了寻求什么回报，让每个人都能公平的享受到法律的保护，这也是律师存在的意义……这样吧，我付你钱，你一定要收。”看到弗里德异常坚定的表情后，库林也是知道，如果自己执意要送的话，弗里德是绝对不会收下的，只能无奈的点点头，但还是满脸崇拜的说道：“弗里德先生，我会一直支持你的，这座城市，理应由一位愿意帮助所有普通人的市长来管理。”“弗里德先生，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的！”“虽然目前票数有些不理想，但我们不会放弃！”“请你也不要放弃！”路过的街坊邻居纷纷发出了助威的欢呼声，这里许多人，都曾经受到过弗里德的帮助，也有不少年纪大的老人，还是看着弗里德长大的，这里没出过什么大人物，但他们都坚信，这位从小执拗，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男人，最终一定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在阵阵欢呼声后，弗里德拎着满满的收获走到了路口，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的停在了他的面前，透过打开的车窗，可以看到里面只坐了一位司机，对方转过头来，对弗里德礼貌的发出了邀请：“晚上好，弗里德先生，不知道可不可以占用您一点时间，卢克先生想见您。”“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和市长先生是如此亲密的关系了。”面对突如其来的邀请，弗里德虽然语气不善，可却没有了最早对卢克见面无比抗拒的态度。

“卢克先生说，想和您共进晚餐，商量一些事情，如果您同意的话，西雅小姐我们会安排人上门为她准备晚餐，请相信我们不会对你们做出任何危险的事情。”就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复读机，转述着上面要求转达的内容，虽然摸不透卢克到底打算做什么，可有一点，弗里德还是很肯定的，那就是卢克非常讨厌和瞧不起金基石这个事实，他似乎唯独不能容忍金基石的上位，换做以前的弗里德，此时恐怕已经干脆的拒绝，然后返回家中，但如今的他，在一阵思考后，默默的选择了上车。

车辆的终点是一家外表看起来普通的餐厅，但弗里德一眼就看到停放在院子里的那些名贵豪车，还有不少自己曾经见到过的名人来回穿梭在这里，负责接送的司机没有一起进去的意思，直接驾驶着轿车离去，弗里德望着那扇打开的大门，双手下意识的搓了搓外套，随后，拎着那袋买好的食材和另一袋苹果走了进去，似乎是没见过还有客人会自己买菜来用餐的，门口的侍从巧妙的挡住了弗里德的路，面带谦卑微笑的问道：“请问，您有预约吗？”“没有。”听到弗里德如此干脆的话，门口的侍从那张即将快瓦解的笑容似乎变得有几分扭曲，可依然凭借着极高的职业素养令他不至于彻底变脸，只是声音没有了最初的那种卑微：“很抱歉，这位先生，我们这里用餐，都必须要预约。”“有人让我来这里，他叫卢克，既然进不去，那我就回去了。”本意也并非想和卢克见一面，弗里德毫不迟疑的转过身去，就在侍从冷笑着嘲讽卢克又是哪位的时候，大堂内一位臃肿的男人已经连滚带爬的冲了出来，连连惊呼：“弗里德先生，请留步！”看到自家哪位平日里趾高气昂的经理，今天如此狼狈和惊慌的样子，侍从立即意识到自己看走了眼，脸上那本来黯淡的笑容又再次炽热，而弗里德回过神来，神情淡然的看着追上来的餐厅经理，对方停在自己面前，一边喘气，一边挤出笑容解释道：“抱歉抱歉，卢克市长一直等您到现在，要是因为我们工作上的失误，让你们错过，我可就罪过大了，请这边来。”听到卢克市长后，刚刚还在心里嘲讽卢克是谁的侍从立即面色有些发白，庆幸自己没有说不该说的话。

弗里德并不在意门口侍从态度的微妙变化，而是默默跟着对方进入到餐厅内，在经理亲自引导下，来到一间包间的门外，伴随着门缓缓打开，房间里竟然吹来了一阵凉爽的海风，门后，是一片绿莹莹的草地，还有湛蓝的天空，就像是通往了另一个空间，在震惊之余，弗里德下意思的撇了这位经理一眼，对方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前方，只见在远处，正摆放着一张餐桌和两张座椅，其中一把椅子上已经端坐着一位等候多时的男人。

现任的市长卢克·波卡顿。

伴随着门的轻轻关上，弗里德径直走向卢克，迎面吹拂的海风，还有可以闻到的味道，都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通过某种特殊的力量来到了海边，而走到餐桌旁，他才看清楚，这张餐桌被摆在了一处悬崖边上，卢克对身旁的万丈深渊和下方翻滚的海水视而不见，只是默默的欣赏着弗里德诧异和震惊的表情，随后才开口说道：“坐下吧，别紧张，这些都是依靠影像技术制造的场景，我们真实存在的地方，只是一间普通的房间。”“影像？就连海风和味道，都可以真实的体现……很难想象这一切都是假象。”拉开椅子坐下的弗里德耳边还能听到下方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激昂且悦耳，“这一套影像技术，可不便宜吧？”“是天马集团开发的，还在试验阶段，这家餐厅本身也是天马集团旗下的产业，今天算是我请你一起来体验一下，有好几种场景可以选择，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场景，是复刻了曾经母星地球的一处孤岛上的悬崖，这样的环境，是不是很适合我们这些政客呢？”双手放在桌面上，交叉着纠缠在身前，看到弗里德的赴约，这让卢克笃定，这位岩石一般的男人，并非是不可改变的。

“适合我们？你是指，我们这些人，就像是随时站在悬崖边上一般，是吗？”对于卢克的描绘，弗里德不做认可，也不做否定，他只是心中也产生了一丝茫然，但很快，这丝茫然，也被他置之脑后，眼神坚定的看着卢克：“我还要回去给孩子做饭，开门见山的说吧，到底有什么事要约我来这里见面。”“态度一如既往的尖锐呢，第一轮选票结果已经出来了，你有什么感想吗？”面对金基石那压倒性的优势，不要说是弗里德，目前来看，所有候选人里，没有一个可以与他抗衡，弗里德自然连被称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卢克如此的询问，自然是为了逼迫弗里德做出和他联手的决定。

可弗里德在短短数秒的沉默后，抬起头，用坚定无比口吻给出了回答：“对于你多次对我发出的邀请，我深感荣幸，虽然我不知道，像我这样平庸的人，到底哪里值得你花那么多时间来拉拢，面对那注定无法获胜的票数差距，我也无数次询问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和你合作，成功竞选为市长，再来考虑其他的事情，当我看到那些支持我的人，目光中的信任和热情后，我也一再的动摇，如此固执的我，是不是应该有所改变，通过变通的方式先成为市长，再来实现自己的抱负。”并非如外表看上去那般，毫无动摇，甚至弗里德内心中产生的动摇，远远超出了卢克的想象，毕竟，弗里德也只是一个人，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有着自己感情的人，而非真正的岩石，“只要我稍稍的退让和妥协，说不定，我就可以获得对抗金基石的力量，可是，我也问过自己，这一次我妥协了，那下一次呢？所有的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直到最后失去底线……我将会变得不再是我，非常感谢你对我提出的邀请，不过最终还是要让你失望了，我可以输掉这一次的竞选，但我不能输掉自己的尊严和灵魂，我就是我，我是弗里德·菲利普，一块普普通通又坚固无比的石头，这样的我，也许根本不适合从政……”说完这一切后的弗里德顿感浑身轻松，距离上一次在水上乐园的坚定拒绝后，这一次，弗里德显然没有那么坚定，可他最终还是做出了自认为正确的选择。

卢克什么都没说，脸上也没表露出任何负面的表情，直到弗里德的离开，那位胖经理战战兢兢的进来，显然是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然后硬着头皮问道：“卢克市长，那我们……还要上菜吗？”“当然，我这不是还没吃吗，虽然我的那位朋友离开了，可我……心情还是挺不错的。”没有预想中的失望和愤怒，卢克竟然低头发出了轻快的笑声，这让胖经理摸不着头脑的退了出去，赶紧让厨房去准备料理，而独自一人坐在位置上的卢克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那边栩栩如生的大海，就在这时候，他的手环开始震动，接通后，投影出一片漆黑的画面，对方故意隐藏了容貌和身躯，但可以清楚的听见对面诧异的语调：“就你一个人？弗里德那个顽固的家伙，还是拒绝你了？”“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吗，又一次被狠狠拒绝了呢。”虽然嘴上说的无奈，但卢克脸上则是一片满意的笑容，“那家伙，的确是一个顽固的理想家。”“我并非是想质疑你的选择，可这样幼稚的家伙，真的值得托付吗？”影像中的声音，是一位男人的嗓音，他似乎对弗里德充斥着不信任和讨厌，“你的计划，会不会太冒险了，如果没有按照你的想法发展，那我们这些年的努力不就……”“不用担心，计划依然继续，由我来亲自吹响这场战役的号角，光是想想，就让我热血沸腾了……至于弗里德那家伙，我明白，他有许多政客不该有的缺点和弱点，哪怕是废物如金基石，也要比弗里德更像一位政客。”坐直身体的卢克，依然坚定着自己的选择。

“既然您都明白……”对面的男人不时很理解，卢克明明如此清醒的认识到弗里德具有那么多致命的缺点，为什么还是认定他。

“但那些比弗里德优秀的人，都无法完成我们想要做的事情，弗里德有着最重要的一个特点，那就是认定一件事情，便会坚定不移的走到底，我们需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天才班的接班人，而是需要一个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妥协和退让的男人。”影像中的男人不再说话，也许是被卢克说服了，也许是他也找不出比弗里德还要顽固还要合适的人选，只是在最后，突然换上了哀求的口吻：“真的，要这么做吗？”“我们不是早就达成了共识吗？”语气轻松的卢克没有任何的犹豫。

“可是……”男人还想做最后的劝导，但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卢克打断。

这位在市长宝座上盘踞了八年的男人，非常坚定无比的说道:“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就让我任性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