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战线 第五十九序列· 蜕变（下）

什么是地狱。

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同。

可对罗伊而言，眼下即是地狱。

夜深人静之时，整座医院，都安静的可怕。

病床上的罗伊被浑身的烧伤折磨的根本无法入睡，随时都会死亡的他，并不害怕死亡。

他无法原谅自己。

也无法原谅那个在媒体面前表演包装自己的金基石。

一阵凉风吹进了房间，奇怪的是，自己房间的窗户应该是一直关着的。

不知为何，意识突然变得无比清醒。

罗伊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艰难的扭过头，看到了在打开的窗台上，坐着一个人影。

当月光照在对方身上时，罗伊看见了对方的脸上带着一块白色的面具，面具上是微笑的表情。

“晚上好，罗伊先生。”从面具下，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哦，抱歉，我忘记了你现在无法说话。”

罗伊能够清楚的听到对方的声音，但他无法做出任何回应，他的发声系统已经被破坏，只能努力睁大双眼，看着这个奇怪的男人从窗台上跳下来，来到自己的病床前。

对方戴着面具的脸慢慢贴近过来，近到彼此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失礼了，我竟然忘记做自我介绍，你可以称呼我为——狂喜小丑。”说着，狂喜小丑发出了一阵怪笑声，整个人夸张的向后仰倒，然后又猛的将脸贴过来，“我是来看看你眼中的愤怒，你似乎是对金基石的发言感到了不满和质疑，啧啧啧……可惜了，你的愤怒还不够，不过也不怪你，因为你不知道一切。”“唔……”从罗伊的喉咙里，翻滚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病床上的男人总觉得狂喜小丑话里有话。

“给你听一段有趣的对话。”只见对方的手上多出了一只黑色手环，轻轻拨动后，手环里开始播放一段对话。

里面有两个男人在通讯。

其中一人的声音，罗伊已经很熟悉了。

那就是金基石。

通讯中的金基石，声音很是谦卑，甚至带一丝恐惧：“很抱歉，打扰到您了，雷焕先生。”

短暂的沉默后，被称为雷焕的男人淡淡的回答：“应该是我说声抱歉，金议员，犬子的恶作剧似乎给你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可以的话，请代我向那对新人说声抱歉，如果有必要，我会亲自押着犬子过来，任由你们处置。”“哪里哪里，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解决了，至于贵公子的恶作剧，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比起在媒体前的激昂，通讯里的金基石就连声调都被控制的恰到好处。

“我有听说过你，金议员，没想到，你远比传闻要精明能干，不知道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规划吗？”雷焕忽然改变了话题，而金基石的声音也不由得变得急促和紧张起来，“我一直想为巴比伦城做出更大的贡献，我的理想也是如此，为这座城市献上我的一切。”“我很喜欢你这样的理想主义者，且具有实干能力。”听到了金基石的心声和野心，雷焕不以为然的轻笑起来。

“多谢您的赞美，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在三年后的市长竞选上，击败对手，登上那个可以为更多人服务的位置。”似乎是在说着自己的理想，又似乎是在暗示什么，金基石屏息以待对方的回答。

“是你的话，我想一定可以的，这座城市的未来，需要你们这些充满梦想和干劲的人，好了，我还有事，以后有机会，见面聊。”无声的承诺，但对金基石而言，已经足够了。

“好的……多谢您，雷焕先生。”伴随着金基石欣喜若狂的声音收尾，通讯结束了。

罗伊虽然不知道雷焕是谁，但他明白了，那场火灾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人为。

金基石在知道凶手是谁的情况下，用来作为自己晋升的筹码。

狂喜小丑满意的看着罗伊眼中的愤怒，不断的燃烧，然后继续在对方耳边低语：“我想你大概不知道那位雷焕先生是谁吧，但你一定听说过七星庭院，雷焕先生便是七星庭院的其中一席，人类在七个席位里只占据了两位，雷焕就是其中一位，他背后的星煌集团，几乎涉及到了整座城市的各行各业，现在你明白了吧，为什么金基石会表现的如此卑微，因为在那些大人物面前，金基石也只是一个小角色。”

原本燃烧的怒火在听到七星庭院这个称号时，就被无情的扑灭。

选择和这座城市真正的统治者作对，无异于螳臂挡车，更因为，罗伊不认为自己可以做到什么。

狂喜小丑开始在病房里转着圈，嘴里嘀咕着：“金基石，他是一个聪明人，当他知道那场火灾是因为雷焕的儿子引起的时候，他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机会，他将一场灾难变成了他个人的表演秀，很可怕，对吗，在满是火焰的现场，他就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如何利用火情，让他获得声望。”越是聆听，越是觉得绝望，罗伊痛苦的想要闭上双眼，但狂喜小丑似乎不想放过他，他的笑声尖锐刺耳，如同在嘲笑着一切。

罗伊不明白，狂喜小丑到底是为了什么来见自己，就为了将这个残酷的真相告诉自己？

“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罗伊，你想要……复仇吗？”突然停在了病床尾端，狂喜小丑笔直的站在那边，凝视着罗伊，发出了灵魂质问，“你痛恨他们吗，你痛恨自己的无力吗，你痛恨身为普通人的自己吗，你痛恨……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吗？”

罗伊死死的瞪大双眼，盯着对方。

他想要大喊。

喊破喉咙的嘶吼。

我恨。

我恨。

我恨。

我憎恨，你说的这一切！

无声的沉默，但罗伊的眼神是最好的回答。

狂喜小丑抬起纤细的右臂，指着罗伊说道：“那么，你就站起来，走到我身前，我将给予你，复仇的机会。”明明知道，罗伊根本站不起来，但狂喜小丑还是如此要求了。

罗伊的眼神仿佛是在咒骂狂喜小丑给了自己希望，又变成一场恶作剧。

“我知道，你觉得我是在戏弄你，可是在我看来，如果你的愤怒，无法让你超越极限，那么……你的愤怒，一无是处，站起来，罗伊，如果你的胸腔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憎恨，你就要战胜自己，用自己的力量，走到我的面前。”狂喜小丑摊开双手，朝着罗伊招手，“你要复仇的对象，是这座城市里高不可攀的人物，当你决定复仇的那一刻起，你就将永远和死亡同行。”“唔……”罗伊的右手艰难的抬起，用尽全身力气摘掉了氧气罩，然后他的身体里，仿佛产生了某种力量，让他整个人坐了起来，几乎是撕裂身躯的痛楚，差一点让他要昏迷过去，可罗伊咬住嘴唇的忍耐下来，一点点的，拔掉那些维系他生命的仪器。

然后一点点的，挪动身体。

最后。

离开了床。

像一个左右摇摆的破旧玩偶，努力的走向了狂喜小丑。

哪怕耗尽自己最后一丝生命力。

看着满脸烧伤痕迹的男人如同自己要求的那般来到面前，狂喜小丑手上摸出了一块尖锐的矿石。

一块龙晶。

“在这个星球上，最强的力量便是龙脉，身为普通人的你，想要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们复仇，只能选择暴力，你已经走到我的面前，那就挑战命运吧，看看最强的力量，是否会眷顾你，先说好哦，你有很大概率会死在龙脉冲击下，你害怕吗？”狂喜小丑死死握着那块龙晶矿石，抵在了罗伊的心脏位置。

后者没有回答。

罗伊眼前似乎又看到了妻子和女儿。

“知道你很忙，看在你今天特地来陪我们的份上，晚上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火腿披萨。”温柔的莉莎，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

她是自己最爱的妻子。

“爸爸，周末带我出去玩吧，我想去动物园。”蹦蹦跳跳的小茉莉，一脑袋撞进了自己的怀里，而自己则是温柔的摸着女儿的那头秀发。

她是自己最爱的女儿。

随后，两人的残影都被火焰所吞噬。

在自己的眼前消散。

罗伊的眼神变得决绝，面对狂喜小丑，他坚定的点点头，并且主动向前移动，让龙晶矿石戳破了他的皮肤。

“很好，我感觉到了你的决意，罗伊！”狂喜小丑的手上加大力度，让整块龙晶矿石刺入到罗伊的心脏，那一刻，龙脉能量被疯狂的引导进了罗伊那具摇摇欲坠的躯体内，肆意破坏着这个男人的五脏六腑。

罗伊的意识开始飘远，他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力量，在洗礼着自己的身躯。

深入到自己体内的每一处。

朦胧中，罗伊仿佛看到了一团火焰，燃烧在自己眼前。

而从火焰中，诞生出了两个人影。

莉莎和小茉莉。

睁开双眼，罗伊依然站在病房内，不同的是，全身的痛楚在这一刻真的消失了，全身充斥着陌生的力量，轻轻挥手，一团火焰，燃烧在了掌心，灼热却不会烫伤自己。

狂喜小丑站在罗伊面前略带讽刺的说道：“恭喜你，罗伊，你……浴火重生了，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你成为了一名觉醒者，唯一令我意外的是，你的异能却恰恰是火焰，这种力量在我看来，简直就像是对你的诅咒一般。”“诅咒？”罗伊开口说话了，他很意外，自己所有被烧毁的功能都在成为觉醒者的同时被恢复，除了脸上的疤痕，不过他不在意，这些烧伤的痕迹，会时刻提醒着他，不要忘记这份仇恨。

“我很喜欢这个诅咒。”看着双手上燃起的火焰，罗伊的眼眶中，滚落了泪水，“我感受的到，这是莉莎和小茉莉对我的诅咒，我会背负这份诅咒的力量，去杀死我们的仇人。”“不过现在还不行哦，罗伊，仅仅是拥有力量的你，是无法击败这座城市的强者，你要通过学习如何使用力量，才能真正意义上的成为一名战士，怎么样，要不要先跟着我去磨炼一下自己的力量呢？”觉醒者固然强大，但无论是雷焕还是金基石，身边都不会缺少强者，狂喜小丑的提醒让罗伊很快冷静下来，他知道，这个奇怪的面具男人说的对，同意的说道：“三年，我将要在三年后，回来寻找他复仇，要在他即将竞选成为市长之际杀死他，这样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复和折磨。”“我很欣赏你的冷静，罗伊，不过，你最好换一个名字，因为从今天起，罗伊就死了。”对于狂喜小丑的话，罗伊理解的点点头，“炼鬼，我以后……就叫炼鬼。”“简单易懂的含义，那么……就和我一起走吧。”狂喜小丑轻轻一跃，跳到了窗台上，而背后曾经的罗伊如今的炼鬼则是发出了疑问，“狂喜小丑，你为什么要帮我？”“帮？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被龙晶矿石刺入体内，存活下来的几率低的可怕，你只是其中为数不多活下来的幸运儿。”在狂喜小丑眼里，或许炼鬼只是一个偶然诞生的作品罢了。

“可我，活下来了。”炼鬼的语气无比的真挚。

狂喜小丑意外的转过头来，面具下的双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但很快，他就用自己尖锐的笑声掩盖了什么，愉快的说道：“炼鬼，你觉得，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是什么？”“我的妻子和女儿。”连一秒的思考时间都不需要，炼鬼脱口而出，狂喜小丑听着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摊着双手笑起来：“真是败给你这个男人了，那或许是对你最美丽的东西，而我的认知里，最美丽的东西是……混沌，一个彻底混沌的时代。”

混沌且疯狂的时代。

时间回到现在。

雨势渐大。

躺在墙角下的炼鬼睁开双眼，看到了在雨中，依然笔直站立的某个熟人。

“我失败了呢，狂喜小丑。”声音中满是失落，苦心磨炼了三年后，还是败给了那位叫苏恪的警员。

“身为复仇者，只要还活着，就意味着胜负未定，那群家伙一定会为了引出你，将金基石作为诱饵丢出来，炼鬼，你还有机会，但那是最后一次机会。”全身都被雨水打湿的狂喜小丑，面具下的目光却像是一团不会熄灭的火焰，“回答我，炼鬼，你是否选择继续复仇。”“哼……那不是当然的，复仇就是我的一切。”从地上重新站了起来，就如同三年前，从病床上站起来那般决然，炼鬼的手上重新燃起了火焰。

这场复仇之火，还未被扑灭。

战斗，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