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绝望。
窒息带来的恐惧。
这些都是塔薇亚充满伤痕的人生里感受过的东西,可眼前的这头怪物给予自己的,则又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比人类更纯粹的恶。
又或者,已经超越了恶的概念。
毕竟在冯·内古特的眼里,人类只是食物。
以往,无论面对多么凶神恶煞,无恶不作的人,塔薇亚都有自信可以从容应付,但眼前这只感觉不到人类温度的手,让她明白了,数百年以前的人类曾经所面临过的恐惧。
在绝望中闭上了双眼的塔薇亚突然感觉到被掐住的脖子得到了释放,身体轻飘飘的向下坠落,但又很快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微微张开的双眼,看到了那张熟悉且陌生的面孔,过去这张面孔主人叫凯云,而如今,他自称为史密斯。
朦胧间,塔薇亚早就分不清这是过去的幻想,还是真实发生的一切,双手不由自主的向上抬起,触摸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灼热的温度好似在告诉自己,这都是真实的,最终不由呢喃起来:“你来救我了啊,凯云……”大约是因为已经被内古特稍许吸取了一点鲜血,说完这句话后,塔薇亚的双手便垂落在身体两侧失去了意识,苏恪被吓得赶紧检查了一下,直到听见那匀称的呼吸声后才放松下来,将塔薇亚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
然后苏恪这才有空认真打量起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冯·内古特。
内古特也在凝视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类,刚刚他似乎称那个女人为雇主,难道自己运气那么倒霉,又是招惹上了危险的人类?眼前对于苏恪暴揍自己的记忆,还历历在目,甚至对自诩高贵的他产生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更夸张的是,就在刚才,内古特被打中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被苏恪攻击了,随后疑惑的说道:“我和你,是第一次见面吗?”“当然了,变态。”将塔薇亚挡在身后,苏恪注意着自己的动作是否有暴露自己,“我可不想见到你这样的变态第二次。”“变态吗,像你们这种落后的猴子,当然不明白我们一族的高贵,算了,说这些你也听不懂,刚刚被你碰巧打中一次,你很不幸的让我认真起来了。”在内古特的双手之间漂浮起了殷红色的血水,瞬间变成了密密麻麻的血坠漂浮在身体左右,手指扣动间,像是机枪般开始连续不断的开火,血锥像是在尖啸般的向前发射出去,换做之前,苏恪一拳就足够将这些脆弱的血锥粉碎,可如今不行,他牢记着魏无境给自己布置的作业。
“正好,让我好好的磨炼一下吧。”双手展开在身前,如同化作一道壁垒,面对一支支飞来的血锥,苏恪开始用双手快速的将其在半空中拨开,打落在脚边,一支又一支,密集的血锥始终没能突破苏恪那宛如防御墙的双手,虽然战斗风格和之前遇到的家伙不同,但眼前的男人,也同样的棘手,这是内古特现在唯一的想法,仅仅这番试探,已经清楚了彼此的实力差距,内古特可不想在还未彻底恢复的情况下又受一次重伤,已经悄然向后移动准备离开,不过苏恪显然也发现了他的意图,踩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他面前,“如果让你伤害了雇主还能全身而退,我怕是要被扣钱啊,留下你的命吧。”这个人类,不是在开玩笑,内古特感觉到了令他浑身颤抖的杀意,可随即涌起的是无尽的羞耻,自己竟然对区区的一个人类产生了畏惧。
“很遗憾,结果是我会宰了你,混蛋!”右手上凝聚着的血水变成了一把利剑,迅猛的劈砍下来,可苏恪的右掌更快的打击在了内古特的咽喉处,几乎让他失去意识的强大冲击力让这位也算是身经百战的血族直接向后踉跄着退去,双手痛苦的捂在被苏恪手刀击中的位置,嘴里不停地发出惨叫声:“嗬嗬……”“真奇怪,人类的话,应该不可能还活着,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奇怪,能够控制鲜血,你难道是血族?”苏恪恰当的装出第一次知道后吃惊的表情,让他觉得最近自己的演技有了非常大的进步,内古特没有回答,只是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
“我有听说过血族可以自由操控血液,原来是真的,那么,就不知道血族的身体能不能承受的住我们适合者的攻击?”双手交叉在身前,苏恪摆出了要继续攻击的架势,而内古特的身体没由来的抖动起来,自己赢不了这个人类,无论是来自积累的战斗经验,还是身体的本能,都在如此告诉自己,要远离这个人类,可想要逃走,似乎也已经晚了。
就在苏恪准备一口气解决掉内古特这个隐患时,某种不协调的感觉从周围袭来,是一种被人凝视的感觉。
还有谁,躲在周围。
动作停下来的苏恪迅速退到了塔薇亚的身边,首先要确保目标人员不受到伤害,而似乎是感觉到苏恪的犹豫,内古特则是毫不犹豫的转身跳到了身后建筑的墙上,飞一般的离开了。
知道已经追不上对方的苏恪只能放弃了在这里杀死内古特的计划,弯腰抱起还在沉睡的塔薇亚,朝着别墅方向走去。
内古特一路狂奔,直到确认对方没有追上来后,才狼狈的靠在一处隐蔽的角落,喘息不定,很快,前方的阴影里浮现出一个扭曲的黑影,然后逐渐露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具。
戴着标志性笑容的白色面具。
狂喜小丑。
“冯·内古特,老朋友,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在黑暗中逐渐凝聚的身体似乎看起来还有些扭曲和不协调,但毫无疑问,此刻在内古特眼前的便是狂喜小丑本尊无疑。
“我本来想离开的,但是联系上了其他族人,收到的最新指令是需要我继续留在这里,很快,我们的援军便会赶来此地。”这也是内古特一直藏在第十九区和第二十区之间不离开的原因,他必须要尽快恢复身体的状态,“当我的族人们赶到后,就是苏恪那个人类的末日,还有今天这个人类,我也记住他了。”“你是不是应该先感谢一下我这位老朋友呢,毕竟是我替你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从黑暗中散发出杀意,让苏恪投鼠忌器的没有追击上来,这自然是狂喜小丑的杰作。
“哼,我会记住这份人情的,对了,那个人类是谁,你知道吗?”接二连三的出现可以轻松碾压自己的人类,这让内古特的自尊心一再受到挫伤。
“没有印象,唯一知道的是,他应该是那位女士的保镖,也就是七影之一尼摩女儿的贴身护卫,你还真是选择了一个危险的目标下手,无论你有多么强大,这里都是七影的地盘,稍有不慎,你就会被那群黑道人渣给撕碎。”算是狂喜小丑对内古特的友善提醒。
“我知道……所以我会等待其他族人抵达。”尽管被人类再度击败,可内古特的嘴硬风格依然保持。
“你们对苏恪的那位妹妹还没死心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狂喜小丑怪笑起来。
“狂喜小丑,尽管我们有一段交情,可不代表你能对我们指手画脚。”重新站直身躯的内古特似乎找回了自己的尊严和傲慢,转身离开,而留下的狂喜小丑则是在看到对方身影消失后,发出了古怪的笑声:“嘻嘻嘻……如果永夜王座尽是派这么一些自以为是的蠢货前来,那很有可能全部都交代在这座城市里……不过,那个自称为史密斯的男人,总觉得还藏了什么秘密。”
黑暗中,狂喜小丑的身体慢慢消失,重新融入到了那彻底的漆黑中。
回到别墅后,塔薇亚被袭击的消息不胫而走,苏恪将塔薇亚交给佣人后,立刻被召集到了尼摩的书房内。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尼摩,班尼还有苏恪三人。
对于女儿被袭击这件事本身,尼摩还算冷静,神情严肃的问道:“史密斯,袭击塔薇亚的人,你处理掉了吗?”“很抱歉,本来应该是可以杀掉的,出点一点意外让他逃了,还有,袭击塔薇亚的不是人,是血族。”苏恪如实交代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在听到凶手不是人后,尼摩和班尼明显都愣住了,“血族?”班尼从小在第二十区里长大,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会有血族来这种鬼地方,“在我们这个地方,除非是从外面被捕捉来的血族,通过走私的方式进来,其他不可能有血族在外面逛荡。”“开始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是对方可以控制鲜血,还吸了一点塔薇亚小姐的血,基本可以断定那家伙就是血族。”当然,苏恪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心里也在遗憾又让内古特跑了,留下了后患。
“史密斯,谢谢你,今天要不是你偷偷跟随在塔薇亚身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尼摩在进房间以后,就立刻问了苏恪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边,苏恪也是如实回答,包括他在远处看到了尼摩进入墓园的事,一些无意义的谎言是骗不过眼前这位七影的。
高明的谎言是虚假和真实的完美融合。
班尼听了暗暗惊讶于苏恪的身手,躲在远处监视,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尼摩若有所思的看了苏恪一眼后,换上了柔和的笑容:“你救了我的女儿,我会给你想要的酬劳,刚刚你说,你本来可以杀掉那位血族,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跑了呢?”“在附近还有人,我担心塔薇亚小姐的安全,所以不敢离开去追。”想起那股莫名的寒意,苏恪甚至怀疑是不是还有那位血族的帮手在附近埋伏。
“对方是谁,你没能发现吗?”涉及到血族,就算是尼摩一时间也想不到有什么可疑的人选,要说乔穆已经可以驱使血族,那是打死他都不信的。
“没有,对方隐藏的很好,我无法判断位置……而且,实力不弱,尼摩老板,虽然我这么问不太合适,但你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来袭击塔薇亚小姐的人,可都是一流的高手。”在走进这个房间的刹那,苏恪就猜到尼摩会问到这些,想到自己的任务,他知道点火的时机来了,不能露骨的让尼摩去怀疑乔穆,模棱两可的话,反而会让这个多疑的男人将矛头指向乔穆,毕竟能在第二十区派出实力强劲的杀手,还针对尼摩家的人,此时此刻,最大的嫌疑人无疑就是乔穆。
果然,在苏恪看似无心的一句话下,尼摩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的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名字就是乔穆,可就如之前所判断的那般,哪怕是乔穆,也不可能有能力驱使一位血族来当杀手。
但……除了乔穆,在第二十区还能有谁有如此的能量呢?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过了没多久,尼摩抬起头,挤出了勉强的笑容说道:“大概情况我知道了……我确实有一个棘手的对头,但这次的袭击我也不能判断是不是他干的,今天辛苦你了。”“既然拿了你们的钱,自然要做事,没事的话,我就去看看塔薇亚小姐醒了没。”知道适可而止的苏恪没有继续去引导尼摩,而是果断停止了这个话题,退出房间。
“你觉得是乔穆?”当门关上,听到苏恪远去的脚步声后,班尼低头问道。
“不知道,我可没说谎,今天的袭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总觉得,这个世界都在逼迫着我去对抗乔穆。”最近尼摩常有这样的感觉,一种被命运支配,无力反抗的感觉,“可我知道,越是这种时候,我越不能多想……就在庆典的日子里,做个了断吧。”
来到塔薇亚的房间里,只见自己要保护的大小姐正躺在被窝里,脸色看起来很正常,至少不用担心她被内古特吸太多血的情况出现,看到床边有一张椅子,苏恪很是自然的坐下,静静守候在旁边。
没多久,双眼紧闭的塔薇亚忽然从嘴里发出了一声叹息:“我可没说过需要你一直守在我身边。”“看来我进来的时候你就醒了。”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苏恪好整以暇的继续坐在椅子上,塔薇亚睁开双眼,侧过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苏恪。
“你的眼神有点奇怪,哦,对了,你刚刚在昏迷前喊的凯云是谁?”虽然是非常轻微的一声呐喊,可没有逃过苏恪的耳朵,也被他记在了心里。
提到凯云的名字,塔薇亚变得有些欲言又止。
“如果是不能说的禁忌话题就算了,我可不想招惹奇怪的麻烦。”苏恪立刻装出了一副失去兴趣的样子,果然,这么一说,反而让塔薇亚下定了某种决心。
“去那边的抽屉里,帮我拿一个盒子过来,史密斯。”如果这就是命运,那么自己就要去面对,塔薇亚暗暗下定了决心,是时候和眼前的男人摊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