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战线 第九十序列·塔薇亚的人生（下）

苏恪按照塔薇亚的要求，从她的梳妆台最下层拿出了一只灰色的盒子，盒子外表很干净，看起来不像是被封存很久无人打开的模样，看着可以被自己轻易粉碎的密码锁，苏恪还是乖巧的捧着盒子走到了塔薇亚面前，后者熟练的当面输入了密码，没有避讳苏恪的意思，“咔嚓”清脆的松动声，锁开了，弹开的盒子里面静静摆放着一张老旧的照片。

照片里是塔薇亚和一位年轻男性的合影。

看着照片里塔薇亚少见的笑容，苏恪微微失神，其实他已经猜到了一些，直到看到这张照片，所有的猜想终于被连成一条线。

拿起照片放在眼前端详，苏恪做出了应该有的反应，吃惊的说道：“这还真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照片里的男人，和自己如今的容貌，一模一样。

什么虚构的人物，什么不存在的容貌，这些都是帕斯通的谎言，那个家伙，绝对早就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挑选了自己，并将自己易容成照片里的男人。

“他就是凯云，对吧？”在别人看来，史密斯就如同是神的恶作剧，让世上存在着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而只有苏恪自己最清楚，这才不是什么神的恶作剧，而是帕斯通的恶作剧，“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有时候你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抱歉，我也想控制住，但是……没有做到。”塔薇亚脸蛋微微泛红，她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一直都很隐秘，殊不知，完全暴露在了对方的视野中。

“你们是恋人？”看到照片里那灿烂的笑容，苏恪毫不迟疑的这么判断。

“也许吧。”虽然塔薇亚的回答很迅速，可其中的茫然又让苏恪疑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也许是什么意思？”“因为我并不明白我们之间的感情属于什么，是爱情，是亲情，又或者只是一段互相依赖所产生的扭曲情感。”这是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塔薇亚将双手抱在一起，放在胸前，似乎在仔细回忆着和凯云的那段过往，“我虽然是尼摩的女儿，但不是他如今的妻子所生，我的母亲正沉睡在你跟踪我看到的那座墓园里。”“你知道我在跟踪你？”如果是被班尼发现苏恪还能接受，可塔薇亚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苏恪显然不相信自己会被一个普通人发现在跟踪。

“我当然不知道，但你能那么准时的赶到救下我，一定就在我的附近，抱歉，我并不是故意想丢开你一个人出去，只是历年的扫墓，我都是一个人……”冲着苏恪挤出了勉强的笑容，塔薇亚的叙述还在继续，“我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陪酒女郎，我对她的记忆很少，毕竟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死了，之后尼摩把我接过来，交给他一位手下的老婆抚养，直到六年前，他成为七影，才重新来找我，把我带到了这间别墅里。”“听起来他还是一个不错的父亲嘛，七影不是第二十区最强大的存在了吗？”这几天塔薇亚有对所谓的史密斯进行过巴比伦城一些基本知识的恶补，苏恪也装出了学习能力很快的样子，吸收了这些知识。

“我明白你的意思，很多人也这么认为，觉得尼摩对我很好，在他危险的时候从不来接触我，避免了我被牵连，当他登上七影之位后就立刻将我接过来享福，在所有人眼里，大概都是这么觉得的，更别提伊兰和桑达那两个蠢货，他们一直都把我当成眼中钉，恨不得我消失，但让他们失望的是，我似乎在某些方面很有天赋，尼摩交接给我的一些事务，我都处理的很好，这让我终于在这个家里站稳了脚步……而凯云，就是在我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分配给我的护卫，他没办法和你比，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他很努力。”说到凯云，塔薇亚的脸上控制不住的露出笑容，“我是一个孤独的人，对所有父亲的部下，都保持着一定距离，而我为了不被小瞧和震得住他们，就必须变得强大，只有凯云，他总是在我身边，无论是我愤怒，悲伤，还是少数开心的时候……他都在，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存在于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存在于我的每一天里，这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并非那么悲惨，我感觉到了一束黯淡却又耀眼的光，照射在我身上。”“可尼摩老板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存在，是吗？看的出，我们的老板冷酷的可怕。”关于凯云的结局，苏恪甚至不用去猜都能想到，当时木杉先生告诉自己的那番话，其实并没错，自己的容貌是虚构出来的，毕竟，拥有这个容貌的人，应该已经不在世上了。

听到这位刚来没多久的护卫也看的如此透彻，塔薇亚略显悲凉的点点头说道：“是的，就连你也看到了，可当时的我，却没有看到，尼摩想把他从我身边调走，我非常少见的去对他提出了抗议，我不愿意自己唯一的光被夺走，可这里终究是他的王国，我只是他名义上的女儿，事实上，我或许也只是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尼摩老板杀掉了凯云？”但苏恪觉得应该不是如此，粗暴的手段会让塔薇亚产生憎恨。

“没有……尼摩没有那么愚蠢，不知道他和凯云聊了什么，结果就是凯云自己选择离开，那天，他很高兴的和我说，尼摩让他参与了一次重要的行动，只要他立功，就可以受到重用，到时候，他的身份就会得到尼摩的认可，就可以和我一直在一起。”凯云那充满向往的表情，塔薇亚一直忘不了，她听着眼前这个男人的描述，反而心生恐惧，在凯云的心里，难道向上爬才是更重要的事情吗？自己只是他的一个阶梯吗？

“然后，凯云死了，死在了那场行动中，尼摩带回了他的尸体，交给了我。”戛然而止的故事，骑士虽然勇敢，可他一辈子都没有突破家奴的身份，在尼摩眼中，凯云是一枚棋子，女儿塔薇亚也是，只不过更加高级和珍贵罢了，棋子的牺牲根本不会让尼摩心痛，因为这样的棋子，他想要多少，就可以得到多少，但对塔薇亚而言，那是唯一一道曾经温暖过她的光，就这样被父亲无情的扑灭，“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真的是吓了一跳，我还以为凯云其实没有死，他只是躲了起来，练就了强大的本领，然后回来救走我，在董俜挟持住我的那一刻，其实多少有点绝望，而仅仅是你的出现，就让我脑海中出现了如此多的希望和幻想，可是……你并不是他，史密斯。”看着不断喃喃自语的塔薇亚，苏恪甚至有些同情这个女人，活着的凯云被尼摩所利用，而死了的凯云，则被自己和帕斯通等人所利用，从头到尾，处于其中的凯云和塔薇亚，尤其显得无助，可到了嘴边的安慰被硬生生的改变，苏恪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在执行任务的警察，而不是真正的史密斯，他必须要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回答，思索片刻后，苏恪哂笑着说道：“我只是来工作的，可不负责你的感情问题，塔薇亚小姐，我就是我，我是……史密斯。”

如果这个时候，选择利用凯云的事情拉近和塔薇亚的关系，也许是一个好的选择，但苏恪更倾向于让塔薇亚意识到，史密斯和凯云是不一样的，两个人，是独立而不同的。

过分利用凯云的这副容貌，也许反而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当塔薇亚在听到苏恪如此清晰的话语后，脸上的茫然也跟着消失了，轻笑一声道：“是呢，你就是你，你是史密斯，而我……就是塔薇亚，抱歉，让你看到我丢人的样子，还有，今天救了我，也是要好好感谢你一下。”“加钱就行了，这是我可以最直接的感受到你诚意的方法。”伸手挖着耳朵的苏恪时刻不忘记保持着自己的人设，换来了塔薇亚无奈的苦笑。

“是是是，一定给你加钱。”随后坐在床上的塔薇亚看着苏恪的脸，突兀的笑了起来，随后，完全停不下来的用双手捂着肚子，一个劲的大笑起来，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吗？”被眼前这位大小姐的反应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转念，苏恪一想，七影以及他们相关的人，个个不都是如此的难以捉摸和奇怪吗？

“没……没什么，事到如今，看到你用凯云的脸，说着完全不像他的话，我突然就想笑……原来，比较之下才发现，你更像一个真正的人啊。”笑出眼泪的塔薇亚，还有摸着后脑的苏恪，两人视线交错在一起。

似乎是有默契般的，苏恪也发出了不明所以的笑。

“从今天起，你就直接叫我塔薇亚吧，不用加上小姐两字，我不喜欢。”最后，塔薇亚提出了这个小小的要求，但对苏恪而言，这份小小的要求意味着他从此时此刻开始，真正得到了塔薇亚的信任。

之后的日子，变得简单起来，苏恪跟随在塔薇亚身边，游走在尼摩的生意中，关于推进尼摩和乔穆之间的争斗这件事，却很难再有什么发挥的余地，可凭借着苏恪的观察，他可以感觉到，哪怕不用自己暗中煽风点火，尼摩和乔穆之间的内斗爆发也是迟早的事情。

就在之后的某一个早上。

塔薇亚踩着干脆利落的步伐朝着尼摩的书房赶去，而紧跟其后的是打着哈欠的苏恪，故意散漫的问道：“今天那么早就要出门吗？”“不，今天尼摩召集我们，商讨庆典的事情。”如今，塔薇亚对苏恪的态度如同对待一个无比熟络的老朋友。

“庆典？”这是情报中提到过的事件，但具体情况苏恪其实也不太了解。

“嗯，哦，这是我的疏忽，忘记和你说这件事了，之前已经告诉过你，关于我们七影还有七星庭院之间的关系，对吧？”想到苏恪来自外面世界的身份，塔薇亚转过身露出了抱歉的神情，还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但很快意识到这个表情似乎过于暧昧，又立刻转回头去，“说是说过了，那么这个庆典和这些有关系吗？”装作没看到的苏恪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七星庭院中，狼人族占了两个席位，其中一席的多米尼克统帅着这座城市的警察力量，而另一席，便是掌控着我们第二十区七影的李家，如今的李家掌门人是李楠诃，据说在母星地球上，掀起暴动的狼人族领袖，就是李家的成员，他们一族有着悠久的历史，在巴比伦城分配各项利益的时候，李家表现出了无所谓的态度，只分配到了一些不关紧要的利益，最后，李家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接管了第二十区，由此实力大涨成为了这座城市真正的地下皇帝。”不敢再回头过来的塔薇亚认真的开始讲解这段被大多人都知晓的历史，“而庆典则是李家的一项传统，每三年会举办一次，举办的期间，李家会派出一位代表来到第二十区，和七影进行会晤，同时检查三年间的收益，确保七影没有在其中动手脚，克扣要上缴的钱。”“有点像是派来查账的？”听起来，就像是集团的股东们要在年底查账的感觉，苏恪有点感慨就连黑道组织都开始了商业化。

前方的塔薇亚听了立马摇了摇头说道：“查账只是表面，也只是其中一个目的，庆典真正的意义是来的代表，每三年一次派来的代表都是李家现任家主的孩子，或者是被家主器重的家族成员，这被视为是李家挑选下一任家主的环节之一，每一位来到第二十区的李家代表，都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拉拢七影，作为他们最后争夺家主之位的筹码，而今年，来第二十区的是李楠诃的第三个儿子，李千梵。”“哦豁，那么尼摩老板打算怎么做呢，对于这位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李家家主的小子。”目前苏恪还不知道，尼摩具体打算怎么做，可很显然，李千梵抵达第二十区，开始的庆典将是最好的时机。

“我也不知道，但想必，我那位父亲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两人正说间，已经来到了尼摩的书房外。

推门而入后，里面除了尼摩，还有班尼，桑达和一些重要的成员。

在看到塔薇亚也来参加这次聚会后，桑达脸上明显露出了不悦的表情，完全不加掩饰，而塔薇亚则是习以为常的对自己弟弟表现出来的态度视而不见，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苏恪自觉的站到了这位大小姐身后。

看到来的人差不多到齐后，尼摩挥手让人关上了书房的门，面对房间里这些算的上值得信任的部下们，开口说道：“两天后，李家的李千梵便会前往我们第二十区，到时候，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将随我一起前往黑市，庆典会在黑市内持续进行一周，做好准备吧，各位，如果有必要，我将不惜一切代价，重演六年前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