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脏乱,市井嘈杂。
对普通人来说,城里死了个男爵也没什么太大变化。人们依旧忙碌着,为生活奔波。
集市上倒是热闹些,运人运货的马车多了不少。卖货的摊位绵延一里地,比过去至少增加一倍有余。
有卖土布的,卖香料的,卖泥炭的,卖牲畜的。
有人用马车拉来水果酿造的大桶果酒,在集市可劲吆喝,销路特别好。
听说是入城的关卡少了,缴税自然也少了,商人们嗅觉最灵敏,反应也最迅速。
妇人们挎着篮子上街采购,在马车和货摊间穿梭,叫叫喳喳的讨价还价,手边往往拖着个冒鼻涕泡的孩子。
孩子总喜欢朝杂耍的摊子面前跑,哪怕看一眼也好。也有站在小吃摊前不肯走,吵着闹着要吃个面饼什么的。
平日这种要求极少得到满足,哭闹的孩子还要挨打。
但最近主妇们倒是舍得从口袋里挤出几个钱,买点零食什么的,让孩子开心点。
出售粮食的店面前排着长队,人挤人,人推人,吵吵嚷嚷,谁也不让谁。
也有队伍在屠夫的肉摊前挑挑拣拣,埋怨肉价太贵,最后要上巴掌大块的肥肉,喜滋滋的回家。
吆喝叫卖声在集市上空汇聚,轻松喜悦的心情在人群间传播蔓延。
唯一难过的只有威灵顿家的余孽,男爵次子,现在的破落户,亚兰少爷在碎碎咒骂。
“贱民,贱民,偷我家的,抢我家的,他们分的都是我家的家产。等我重振家业,要把这城里所有人都处死。”
大少爷蓬头垢面的蹲在街市角落,眼珠滴溜溜的转,他瞅准个小孩抓着的油炸面饼,飞快窜过去,抢了就跑。
孩子母亲正跟卖土布的摊贩讲价,听着孩子哭声,回头便破口大骂,抓了地上一把马粪丢出去。
亚兰被马粪砸中,却胜利获得半张面饼,安全逃进集市附近的小巷,狼吞虎咽的大吃大嚼。
换过去,威灵顿家的孩子哪里吃过贱民的食物?他们高贵的眼睛不屑看低劣之物,碰都不会碰。
可这会,亚兰饿得饥肠辘辘,抓着油饼狼吞虎咽,差点把指头吃进嘴里。
吃完半张面饼,他把手指上的些许油星舔干净,再回到集市角落,等着下一个‘猎物’送上门。
堂堂大少混成这般模样,他心里能不恨么?
树倒猢狲散,过去威灵顿家有多威风,现在就有多倒霉。
周青峰单枪匹马杀去威灵顿城堡那晚,亚兰靠隐形术逃过一劫。
他夜里紧赶慢赶朝家里跑,跑到半路就得知情况不妙,隔天更是得知全家灭门的消息。
接下来的日子,亚兰试图投靠父亲生前几名下属,可要么吃闭门羹,要么差点被捉送去当投名状。
过去的豪门贵客,现在成了过街老鼠。
他只能像孤魂野鬼般在城里乱窜,期望能弄点路费,好逃离激流城。
当了几天乞丐,亚兰发现全城喜气洋洋。威灵顿家百年积累被快速盘点,全部拿出来卖。
家里的存粮,过去宁愿烂掉也不低价卖给贱民吃,因为贱民像阴沟里的老鼠,不配吃饱,活该挨饿。
格伦盘点仓库后发现男爵家的存粮够全城几十万人吃半年。部分粮食快发霉了,部分已经发霉。
马上新粮又要收割入库,现在连库房都不够。
“发霉的喂猪,陈粮统统降价出售。”周青峰一句话,就给激流城的粮价打了五折。
城里粮商向来背景深厚,联合起来控制粮价,这次却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也跟着降价。
降价的不仅仅有粮食,还有布匹、皮毛、毛料、肉干、木材等等。
男爵领地的所有领民必须缴纳人头税。很多穷人没钱,不得不以几倍的价格以实物缴税。
大部分缴纳的实物屯在仓库里虫蛀发霉,根本派不上用场。但税必须要收,这代表领主权威。
周青峰又一甩手,“卖了吧,把仓库腾出来,改造成住宅收容流民。
今年的人头税可以不交了。以工代赈,招募流民干活什么的。”
激流城的木材、毛皮、土布等货物价格随之暴跌。
大批商人闻讯赶来,想要吃下这些便宜货,运到别处贩卖。
格伦发现只要不征税,这领地总监的活还真不难。他请求将一半实物税负返还给了领地民众。
几万领民立刻感受到来自雨果阁下的温暖和关爱,对新领主的疑虑和对旧领主的畏惧,立刻烟消云散。
谁要说在原威灵顿男爵的领地维克多.雨果阁下坏话,立马会被饱以老拳。
按周青峰的说法——这叫给领地经济输血,重建管理威信,降低统治成本。过去威灵顿男爵为了享乐,规定大片山林不允许采伐,不许任何流民进入,违令者杀。
现在周青峰按山岭划片,雇了几百号流民进去按计划砍伐树木,采集山货。
过去为了饲养和训练马匹,男爵领地有大片土地成为草场。现在也雇了几千流民进行开垦耕种。
领地内的河流被布置上老爷夫人们闲暇时游玩的乐园,周青峰看到那些水白花花的流过,痛心疾首。
“造水车呀,造磨坊啊,水利设施和水力机械又不难。给我把河坝修起来,水库建起来。
作为一个中国人,看到这么好的土地荒着不搞建设,我心里难受啊。”
格伦和马可世也不知道自家领主这是哪来的领地经营理念,反正他恨不得到处是农田,满眼是作坊。
领地内最好别有闲人。有人闲着,他就跟浑身爬满虱子似得,总要搞出点事来。
就因为周青峰这点臭脾气,沦落为乞丐的亚兰是痛心疾首。
因为这花的都是威灵顿男爵家的财产。而这些财产本应由家族唯一继承人接手。
“等着,你们等着。等筹够了路费,我去找我舅舅来。”
满大街买便宜粮食的队伍深深刺痛了亚兰。他蹲在集市的角落,却对如何离开城市毫无办法。
周青峰是不管事,但罗格控制的执法处却在到处搜捕威灵顿家族余孽,以免死灰复燃。
城里不管是平民、官僚、权贵,都在威灵顿家族的覆灭中得到好处,没谁希望再看到这个家族的人。
亚兰这几天混在城中当乞丐,饥一顿饱一顿,根本不敢抛头露面。
就算如此,他也快躲不下去。因为城里大量流浪汉被招募,街道上没身份的人越来越少。
一名治安官出现在集市,身后跟着五名协管。他们沿着街道扫视每一个陌生面孔。
还有教会的见习牧师跟在后头,遇到人群密集处,或是可疑之人,便会施展‘侦测邪恶’。
每当治安官出现,集市便会安静几分。商人、小贩以及采购的主妇朝两边站,接受偶尔的随机检查。
一名带孩子的妇人站出来,大声道:
“治安老爷,刚刚有个乞丐,年岁不大,手脚齐全,躲躲藏藏,不像好人。”
亚兰看妇人指向自己,大感不妙,“不就抢你小孩半个油饼吗?怎么还举报我?”
‘年轻、齐全、躲藏’,这三要素立马引发治安官的警惕,顺着妇人指引便找了过来。
亚兰已然窜进小巷,像条落荒而逃的野狗。
在小巷逃窜也有讲究,贵族家的少爷钻了一会就晕头转向,不知该朝何处去。
治安官确定亚兰逃窜,越发确定自己或许逮住一条大鱼,让协管去看更多人手来,一起包围附近街区。
大不了挨家挨户的搜——只要说是搜捕威灵顿家的余孽,城里人就没有不配合的。
在巷子里转了几圈,亚兰已然听到狗叫。他被困在肮脏发臭的死巷子里,前后左右似乎都有人在靠近。
仓皇间,一只蝙蝠在大白天飞过亚兰头顶,‘嘭’的一声化作个妖艳女人,落在巷子墙头。
亚兰被吓的跌坐在巷子淤积的烂泥中,发出惊惶的喊叫。妖艳女人则朝他低头一笑,露出两颗吸血獠牙。
几分钟后,接到通报的罗格亲自赶来现场指挥抓捕,却已然扑了个空。
猎犬搜索到亚兰最后躲藏的巷子,却没找到人,只在土墙上发现一行用血迹写下的留言。
“转告周青峰,我们跟他的斗争还没到结束。这次我们将真正团结起来,跟他斗到底。”
留言是用汉语写的,罗格等人根本看不懂,唯有描绘抄录一份送交给周青峰。
周青峰正考虑是不是把官邸搬到男爵的城堡去,还是继续留在城市中心的码头区?
接到罗格送来的抄录,他瞄了眼,随手丢进办公室的壁炉里烧掉。
“罗格,还有谁看过这行字?”
“没有,我亲自描下来的,墙上原话已经销毁。阁下,很抱歉,威灵顿家的余孽很可能已经被人救走了。”
周青峰摆摆手,“救走就救走了,有没有那个余孽,麻烦都不会少。你去忙吧。”
挥退罗格,周青峰懒洋洋的朝椅子上一靠,琢磨中午饭吃啥。
伊西斯给自己找了个活,自命为**官,要求编制领地律法,并培养检察官和法官。
扎瑞尔自命不凡,主动成为军事长官,接手领地作战训练等工作。
她没事就组织一票骑兵出门剿匪,打击城市周边的邪恶势力,兴致极高。
艾莉丝则要求在领地内修建一座大型召唤法阵,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就连橘猫也是四处乱窜,要么跑去指点潘潘打造机械,要么跟着谢尔顿三兄妹去玩。
它最爱的是在领地各处充当密探,半夜再把周青峰摇醒,汇报一天干了那些坏事。
“真是美好的生活,啥事都不用我管,一切非常正常。这就是我热爱的躺平啊!”
这想法刚刚升起,办公室外响起三声同样的呼喊,“维克多!”
只听脚步声,步伐重的是扎瑞尔,步伐稳的是伊西斯,步伐碎的艾莉丝。
听到这催命般的声音,周青峰被吓的从办公桌后飞快跳起,逃难似得翻窗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