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那些人打破了头,刚开始还能说话,但现在……”一个极力蜷缩在角落的壮实男人似乎在看护他,忧虑地摇摇头。
杰森心里一沉。
“怎么回事?”他厉声问。
鲁克是这些人中口齿最清晰的,他原原本本把事情跟杰森讲了一遍。先前天堂岛里不知从何散播起死亡名册,都是近五年死去的人,大家对上面的人印象和感情都还很清晰。有些人不愿意接受这个噩耗到处求证,他们通过阿奎那的集会交换了情报,发现名单上的人确实已死,其中一部分还得到过来自伍尔夫家的抚恤金。
可问题是通常随着抚恤金而来的通知大多是简短而冰冷的,天堂岛外的人一秒钟都不愿意在这个污水横流的地方多待,常常是扔下钱后就冷酷走人,让措手不及的家属消化悲伤。他们不敢也没有资格多问一句自己的孩子、丈夫和姐妹是怎么死的,长年被当做沉默牲口的天堂岛人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提问的权利,直到几天前,他们只有在夜深人静时轻声的疑问突然得到了答案。
鲁克虽然残疾,但他有一个十分机灵的哥哥,从小就会学着大人的口吻甜言蜜语,长大后依靠这份口才成为了来往天堂岛和内城的中介之一,不少人在内城的工作都是通过他得到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没来过内城的鲁克对哥哥时常游走的区域与彼得这些通过哥哥进入内城的人都有所了解。
“四个月前他带着两个年轻人进来,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大家都说他被有钱的老板留下,在里面过上上等人的生活。”鲁克仇恨地说:“但其实他已经死了——有人告诉我,他根本没有做错事,只是在回家的路上撞见了别人偷情的证据。为了防止自己的丑事败露,那对男女抓着他活活打死了!”
而鲁克一家别说抚恤金,他们甚至没有听到家人已经死去的消息,只因为那对野鸳鸯中有一人来自吉本,为了防止牵连到另一个家族,伍尔夫选择了沉默。
鲁克一直因为自身残疾而自卑,因此健全且机灵的哥哥一直是他的骄傲,也是全家的希望,听到哥哥死讯的他一夜难眠,在天亮前偷了一身衣服进来,恰好遇到被扫地出门的彼得几人。巧的是彼得也是通过鲁克的哥哥得到了装卸工的工作,他们一直都很谨慎努力,却只因为“口音难听”这种理由被偶尔来巡视一次的哈利维随口开除了。
本来就心有不甘的彼得几人听到鲁克的转述后更是热血上涌,一个冲动就伺机在仓库角落放了把火,初衷只是想让他们破点财,没想到火势蔓延起来不受控制,他们仓皇逃离时又被哈利维的狗腿子撞见了,两方推打起来,最后好不容易在救火队赶来前脱身了几个,但有两人却当场被抓住了,还有一个受了伤,现在奄奄一息。
他们不敢继续在内城逗留,但也不敢回天堂岛为家人带来麻烦,只好找了间闲置的空屋撬开地窖的锁暂且藏身。
杰森听完,脸上表情一阵青一阵红,真想不顾场合冲他们大吼你们究竟有没有脑子?但想到鲁克的哥哥和其他死去的人,又生生忍了下来。
鲁克像是知道杰森的想法,梗着脖子:“我知道这事太冲动了,可我不后悔,谁知道哈利维会不会就是那个自己偷情反而打死我兄弟的人呢?即使不是,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彼得他们虽然心里有些害怕和后悔,但说起这个也纷纷附和,他们对哈利维积怨很深,虽然来仓库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说趾高气昂,非把看到的人都折磨一遍才高兴,有一次莫名发火用鞋跟跺断了工人手指,还嫌他“叫声刺耳”最终还是解雇赶回了天堂岛。
“你们以为不回家就不会拖累其他人吗?”杰森耐心说:“他们总能查到——”
“他们可能查不到。”一直旁听的彼得突然插嘴:“我们都是通过鲁克的哥哥来工作的,他死了哈利维他们连我们叫什么都不清楚。”在仓库里,他们的名字除了“喂”,就是“那个”。
“我们计划过了,拍卖会结束后会有很多船离开,我们想办法去码头混上船,哪怕半路被发现扔进水里淹死,也比被哈利维抓到好。”
杰森此时已经忘了身上体面的衣服,一屁股坐在满是灰尘和碎屑的地板上,心里既震惊又难过。
“你们为什么……”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为什么宁可这样也不回去呢,天堂岛虽然穷,但努力总能活下去。”
“不,我们根本活不下去!”这几个人男人说:“现在差不多是我们最好的时候,年轻,有力气,没有难缠的疾病,但看看我们是个什么样子,哈利维的宠物狗日子都比我们快活!”
鲁克嘲讽地笑了一声:“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多得是人愿意趴在地上做他们的宠物。”有钱人养猫狗马腻了之后总会寻求更多刺激,比如改养猛兽或蛇,鲁克的哥哥曾经把这当奇闻向他说起过,说是有一个地位很高的人在自己家里建了两层楼专门养样貌美丽的人,那栋建筑里除了主人不存在其他人类,那些年轻男女没有衣服也不能直立行走,甚至不能开口说话,谁表现得越像动物就越受宠爱,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上了年纪”的宠物被驱逐出来,身上□□,连守门的人都已见怪不怪。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到这些杰森心里很不是滋味,不为其他,只因为弟弟吉姆在失去联络前曾经告诉过杰森,有个少爷很喜欢他,不愿意他继续做辛苦的粗活,把他提拔成贴身男仆带在身边,虽然时间会变得不自由,但生活一下子宽裕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