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对相信吉姆不是会为了奢侈生活出卖灵魂的孩子,可内城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们这种人往往是没有选择权的。
鲁克哥哥死去多时家人依旧一无所知的例子也让他由衷感到不安。
今天他顺利找到了绿荫别墅,也见到了吉姆的朋友,但对方是也说不清吉姆被调到哪儿去了,他看起来甚至比杰森还要不安担心,害得杰森反而宽慰了他一会儿。
不过杰森没有向尤金说谎,那个内向的大个子在面对吉姆的哥哥确实透露了更多信息:吉姆前一阵子的“失宠”是真的,那个少爷即将结婚,在和未婚妻培养感情的时候吉姆作为一个消耗了少爷过多精力的玩具被女方针对了,大概是因为相比之下婚姻更重要,所以吉姆被顺理成章地放弃了,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岗位上——那位大概还觉得自己足够宽宏大量,除了把人打发回去之外根本没有伤害吉姆,但他们对吉姆这样原本飞上枝头又被打回鸡窝里的人会遇到多少指指点点和冷嘲热讽甚至嫉恨的报复根本毫无概念,因此这阵子吉姆过得很不容易。
这时,躺在地上的男人发出一声微弱而混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随即担心地看向他,可他却不再出声,离他最近的人轻轻拍了拍他,可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要死了。”鲁克悲哀地说。
彼得的篮子里除了食物还有一块可以用于包扎的布,但这些东西对伤者根本毫无用处,哪怕他们现在是自由人,也根本不认识哪里有医生,更付不起高昂的诊金。
大家沉默了好一会儿,外面似乎起风了,地窖门被吹得有些抖,但没有松动。手指蜡烛已经燃烧到了尽头,光线越来越暗。
就是这样一个陈旧、狭窄和满是灰尘的地窖,也比天堂岛内不少房子强,有些人甚至找不到木板和石头,只能用树叶和草搭棚子,运气好的话刮风或下雨只会垮掉一半,运气不好就会塌成一堆破烂。
如果吉姆不来内城,他们俩兄弟甚至难以同时在家里睡觉——杰森人高马大,吉米个子也不矮,两兄弟都在的话连平躺的空间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呢?”彼得在一片昏暗中说,他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到:“我们究竟犯了什么罪才会作为这样的人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如果神明真的无时无刻注视着大陆,他是怎么决定谁生来富有,谁注定穷困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地窖起义(不是)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五天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杰森有很多话想说。譬如不论是伍尔夫还是吉本都不是吃素的, 那怕那两个被抓住的人扛住严刑拷打没有出卖他们,从哈利维和当时在场的人那里寻找线索也迟早能查出几人的身份;再譬如他们这次鲁莽的行为其实影响到的不止是自己,还有可能连累附近一个区的工人大换血,很多人会被迫因此失去工作;再譬如更现实一点, 眼下这个无人地窖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安全, 说不定还没等拍卖会结束码头开船, 他们就会突然被一阵砸门声惊得醒来,全副武装的人站在外面正等着把他们带走算账。
不,这一次伍尔夫家的成员受到伤害, 肇事者很有可能要偿命。
以这样的原因死去, 死亡名单都不会记录, 更不提什么抚恤金了, 总归就是白活一场。
但杰森没法说出口, 他不想让这几个人可怜的男人绝望。就像彼得几人明明正在逃亡,精神过敏的时候认出杰森会毫不犹豫把他领到藏身处并把前因后果全盘托出一样,杰森对他们也充满了同情和遗憾。
这是因为同为天堂岛的人天然产生的亲近感和信任感, 这种感情平时在岛内可能会掩盖在阿奎那的教派、杰森的兄弟会和几个生意人组成的商会矛盾下, 可一旦外部矛盾强于内部矛盾,惊人的团结感就会如同退潮的礁石得以完全显露出来。
“你们真的要离开白桥?”杰森问:“何不回天堂岛呢?那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也无法完全说清每一个岔路的存在,即使伍尔夫和吉本真的捏着鼻子进去搜寻,大家也会为你们打掩护的。”
“可他们会搜寻多久呢?”那个一直在照顾伤者的男人瓮声瓮气地说:“我们是见不得光的老鼠,但却不能像真的老鼠一样靠水沟里的残渣就能活下去。家里没有多余的粮食能供我们安心躲藏。”
杰森沉默了。
“我们这样的人无法在白桥生存。”鲁克悲哀地说:“其实这是早就注定的事,只是我们祖祖辈辈都宁愿半死不活地躺着, 也不愿意睁开眼睛承认这一点。我们也没资格批评他们,如果不是这次闯了祸……”
如果不是这次闯祸让长久以来自我麻木的幻想变成了叫人无处可逃的现实。
“你应该和我们一起走。”彼得说:“你是个有本事的男人, 杰森。你勇敢正直, 大家都敬佩你, 像你这种人应该成就一番事业。我们从爷爷的爷爷那一辈起就生活在白桥,你不好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我当然想过。”杰森承认:“可要是离开,我的弟弟和朋友呢?还有兄弟会的弟兄怎么办?诚然他们也可以一起走,有力气到哪都饿不死,可他们家里的老人、女人和孩子怎么办?”
作为某种意义上的领袖,杰森习惯思考得比其他人更长远,甚至连彼得刚才那个无人回答的问题他也曾独自思考过:最初的白桥是什么样的?也是一开始就分出了天堂岛和内城吗?可又是由谁来决定这两个区域分别属于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