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拉塔和奈特从魔像的背部跳下来,也一并往来时的方向狂奔,雷鹰见状便跟着俯冲到树冠上,便于指路。中途老者还不忘给离得近的人释放加速术。
大约两分钟后,数十只佝偻怪就将这片一地破碎的荒芜空地围了起来,一个个发狂地嘶吼尖叫,不知是愤怒还是害怕。
一个穿着黑色板甲的人类最后走出来,随意踢飞挡路的怪物,视线在空地上来回审视,月光斜照在他血红色的双目,里面满是愤怒和仇恨,但他现在并不能做什么,最后只能狠狠地捏一下拳头,回到森林深处了。
再说佩拉塔这边,他们在雷鹰的帮助下成功会和,无人受伤,看背后没有追兵追来,这才纷纷长舒一口气。之前由于分不开身,鹰特里尔只是给青年喂了药水,现在可以进一步治疗,便将其平放在地面,认真地释放治疗类法术。
“真刺激,老先生不愧是真法奥秘馆的学者,没想到行动这么成功!”其中一个士兵赞叹道。
“别急着恭维我,如果我说刚刚解除仪式只有三成把握,你还会不会这么高兴?”鹰特里尔总是喜欢用“幽默”和“自以为幽默”的话来给其他人泼冷水。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次难得的胜利:我们救了一个幸存者,摧毁了8个魔像,破坏了一处敌方的‘后勤部’,并且安全撤退。虽然不知道森林里面还有多少处这种恶心的‘粮食车队’,但有了这次经验,以后应对起来也会更得心应手。”佩拉塔总结道。
“等营地的同伴知道这次行动的收获,他们肯定大呼难以置信。”
“正人的一项美德是谦逊。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奈特说完,看鹰特里尔已经完成治疗,便主动提出背这个青年。
接下来一行人路上没什么波折,在雷鹰的带领下安全回到了营地。当他们被营地哨塔上的士兵看见时,营地内爆发了一小串欢呼声,拉奥多立刻从里面出来,直接迎了上去,询问侦察行动的细节。
眼下已是深夜,还醒着的只有哨兵,大部分人都睡着了,三个行动归来的士兵没能得到想象中的欢呼多少有点失落,而佩拉塔、鹰特里尔和奈特倒没什么表示,只是打水洗了一下脸和手便也准备休息了。至于那个青年幸存者,佩拉塔吩咐把他安置到三间木屋中的一个,就在菲奥娜隔壁,要求所有人不得随意进去,以免干预治疗。
第二天人们才知道佩拉塔长官做了什么事,一个个送上迟来的欢呼与赞美。佩拉塔依旧面不改色地安排所有士兵的事务,仿佛昨天的事情只是例行公事,但有些人能看到她转身离开时,那一抹微微上翘的嘴角。
里卡多的工作得到了赞扬,昨天能顺利破坏那个据点,和他从菲奥娜那儿得到的信息有直接关系。鹰特里尔因为忙于破译整本诡异之术,只能通过佩拉塔间接传达谢意,而她按照约定给了里卡多下一份报酬。于是他行了军礼后便回去继续工作了。
现在里卡多和菲奥娜的关系已经趋于熟人了,昨晚他们吃晚餐时聊了一些烹饪和食材的话题,她要喝的安神汤分量也在逐渐减少,而且她开始进食,说话也更利索了(虽然声音仍然沙哑)。
尽管还不能完全排除她想要自我毁灭的倾向,但她的情况已经在日渐改善,因此里卡多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我昨晚……听见他们的动静,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当然是好事了,佩拉塔、奈特和鹰特里尔他们6个人,摧毁了一处敌军据点,好像是它们的后勤处之类的。”但里卡多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那么”高兴。
菲奥娜听后露出敬仰的表情,“他们真厉害……如果是佩拉塔大人带队的话,也不奇怪。”
“嘿,要我说还有你我的功劳,要是没有你的情报,他们看到那些陌生的东西也得抓瞎。”
“那……你的赏金分我一半?呵,我开玩笑的……”菲奥娜罕见地开了一句玩笑,那些邪恶的怪物吃瘪令她的心情也好起来了,“我只是……很高兴能帮上忙。”
“你还别说,我还真能帮你要一份赏金。”
“别,我活着就已经……已经够累赘了。”
“嗐,我只要提一嘴,佩拉塔自己就会强行给你的,她可是个公正的人——先别说这个了,刚刚想起来还有另一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
“什么好消息?”
“佩拉塔他们昨天还救了个人回来,现在还在昏迷,不过可能一两天之后就会醒过来。”
这句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菲奥娜的身子突然绷直,瞪大眼睛,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带着某种巨大的期待问道:“是我们村子的人么?”
“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还在昏迷呢,我现在也没见过那人。可能是你村子的,也可能不是。”
“也对,大概没有这么巧的事。那……能让我去看看吗?如果我能认得出来……”
“我劝你别急,人家还昏着呢。佩拉塔已经下令说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免得干预治疗;再说,再说——”里卡多话到嘴边,才感觉后半句不适合说出来。但菲奥娜猜得出来后半句是什么,眼皮低垂,落寞地接道:“再说……‘我是怪物’,对吧?若惊吓到人家……唉,你说得对。”
“呃,你别灰心,万一不是你村子的呢?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哎哟,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希望是还是不是。总之,别想太多,我之后有机会帮你问问,行吧?”
“谢谢……”
这个话题就这样草率地终结了,短暂的沉默之后,里卡多开始继续问询正事,这次他准备问的是烂泥怪的事,比如什么样的攻击有效,什么样的攻击无效,它们的数量有多少,和佝偻怪是否有同时出现过,如果有那比例是多少……诸如此类,有些问题里卡多能敏锐地抓住继续问下去,从而推断出许多有用的信息。
这种烂泥怪——里卡多打算将其命名为“腐烂人形”,定位更像是固守或攻坚的重型单位,它们的移动力极为低下,比它强力好几倍的魔像跑起来都令人害怕,它们就只能缓慢地挪动双足。这代表它们很难参与一般战斗,只有固守阵地、攻城破墙可能才有用武之地。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些家伙做的仅仅是占据村民的田地,空有一身蛮力无处施展;而且尽管刀枪不入,却十分怕火,这一弱点更加剧了它的弱势。总之这种怪物的威胁并不算太大。
“下一个问题——那对老夫妇……是怎么死的?”
菲奥娜听后一惊,但很快恢复原状,说道:“当时,我发狂攻击了他们两个……等我回过神来,一切都已太迟了。这些你应该早就知道……”
“当我们初次发现你时,你就提到过发狂的事……可是你到现在都没有发狂过。你的状态很稳定,甚至比拉奥多还稳定——有人少做一个俯卧撑他就会大发雷霆,甚至当初你主动袭击我也只是为了自尽,所以我想知道,你的‘发狂’是真的么?”
菲奥娜轻叹一口气,眼神低垂,好一会儿才答道:“你既然这么问……就说明你已经知道了——是假的,我并不会发狂……”
“那么真实情况是什么?我希望这次你能真诚地告诉我,可以吗?”
看着里卡多认真的眼神,菲奥娜镇定下来,在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里卡多渐渐拼凑出事件的真相:当时发狂的其实是老农夫自己,日记提到的嗜睡、烦躁、疲劳、畏光等等正是发狂的先兆;而菲奥娜在此之前就已被转化成半人本蛇的怪物,再加上那朵邪恶之花本就自她身上长出,所以红雾对她无效。
老农夫的确从红雾中幸存下来,但残存的影响仍在潜移默化地同化他,花费如此长的时间从肺部到达头部,造就了那场悲剧。失控状态下的老农夫主动袭击他的老伴,菲奥娜是为了阻止他而同他搏斗,可是她刚从全身骨头碎裂的状态恢复,又极度虚弱,最终导致她无力阻止老婆婆的死亡;而在搏斗中,菲奥娜也无意间击中了老农夫的重要内脏。
当老农夫醒来时,他根本没意识到是自己动的手,这也不怪他。菲奥娜眼见两个仅存的同乡一死一残,一个念头“一如既往”地出现在她脑海——在老农夫的最后时刻,她想让他安安心心地离开,于是假装自己会发狂,起码让他没有杀妻的心理负担;而且另一方面,她那时了无念想,带着这个谎言死去也没什么不好。
“菲奥娜,你真是……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我真是‘愚蠢’……对么?”菲奥娜神色落寞,悲伤之情溢于言表,“我一直都想帮助他人,但从没有一件事办成了的……献祭自己仍没有避免村子的毁灭,活下来的老人因我长出的花而死,变成怪物也是个累赘,我甚至连羊都看不好……”菲奥娜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两条涓涓细流从她晶莹的绿色眼睛流出。
“你太在意别人了,哪怕一次为自己而活呢?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难道只是因为你信那什么所谓的爱福斯?”
“不,不全是……我从小就被遗弃在荒郊野外,如果不是村子的乡民让我吃百家饭,我断不可能活下来。我想报答这份恩情,可总是事与愿违……我对这一切……都很抱歉……”
“你的确应该说抱歉,但不是对我,而是对那些爱你的长辈。他们千方百计地希望你活下去,可你却希望用死来换取什么东西报答他们。更别提你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他们想看到你这个厌世的样子吗?”
菲奥娜无言以对,想必这番谈话足以对她的内心产生不小的震动,但具体产生什么效果还需要时间去沉淀。里卡多叹了一口气,只说了一句“好好想想吧”便转身出了门。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更多的还得靠她自己。如果她铁了心要沉沦,那么谁也帮不了她。
……
奥尼洛王国的中部地区,面积辽阔的卡洛斯领,聚集着王国最肥沃的田野和最富有的矿藏,首都光降城就位于中间,奥尼洛王室世代坐在其上的黄晶王座上管理整个国家。首都与雅拉城的区别,就像差了三四个时代一样,其内部的建筑不仅绝大部分都由白色石砖建成,而且风格美丽大方,随处可见各色浮雕装饰于墙上。
整个光降城布局为同心圆放射形,工匠区、商业区、居民区、富人区……半圈半圈层层叠叠围起来,组成了这个庞大的繁荣的城市。沿着白色石砖大道一路向中心前进,可见各色各样的店铺和建筑分布在两侧,建筑无不大气美观。
直到跨过中心的富人区,再登上一条长长的黄白色石桥(下面流淌着横跨城市的太阳河)便能见到富丽堂皇的巨大建筑群——光降宫。
光降宫远看上去就像洁白石砖与黄金雕饰垒成的高低不一的山脉,但实际上它建在平原之上,这样的高度使这个建筑群在整个卡洛斯领都显得极为突出,难以想象建造它用了多少积攒下来的财富。为了继续增强它的奢华,建筑设计师们为其东西两面设计了两个巨型喷水池,连带着还有好几个不同的运水设施,使得在一些合适的时机,它们会制造两道美轮美奂的彩虹。
此时奥尼洛国王,尤利西斯四世此时正在和众大臣和一些地位极高的贵族在一起,他们正要在空间最大的主厅谈论关于比武大赛的事情,贵族和大臣都坐在天鹅绒椅子上,身后是他们各自的骑士随从。
在人到齐之前,他们还能聊点别的,比方说子女的婚事,互相之间的生意。现在正是夏季,他们还能讨论一下秋季打猎的事宜。
没有任何一个贵族寻问对方关于臣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