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啊——”
初辰强忍着剧痛,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站定,提起长剑杀向诸琊。
“你他妈干吗?想死吗?”
诸琊的部下们拦住他。
“给我滚开!”
初辰身负重伤,却偏要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使劲挥动黑色大钝剑。
热血飞溅,剑气磅礴。
诸琊瞥了一眼初辰,收起怪剑,咧开嘴巴,露出丑不拉叽的笑容。
“弱小的、可怜的村民们,其实我们都一样,都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恶徒。这场公开的谋杀,我们人人有份。”
村民们低下头。
他们不敢看诸琊。
更不敢看他们选定的“英雄”。
诸琊突然发飙:“摆出一副苦瓜脸给谁看呐?给我抬起头来笑!大声地笑!”
人们握紧拳头。
慢慢抬起头来,挤出笑容。
明明这样的笑容不是自己想要的,却不得不顺从入侵者的命令。
是啊,他们早已习惯屈服,习惯用这幅麻木的躯壳,演出他们最讨厌的戏份。
嘴角被迫翘起的弧度,像是被刀割伤的口子,稀稀疏疏的笑声,伴着被风卷起的灰尘,飘向村子上空。
诸琊露出满意的笑容,扶起面色苍白的纪老村长,神色温和。
“老村长,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吓您的,请您原谅我,其实我啊,一直坚信人的生命是平等而宝贵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要求别人放弃自己的生命。”
纪老村长不说话。
诸琊轻抚他的后背。
“老村长,现在我给您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您可以从这群人中任意挑选一个人,作为您黄泉路上的伙伴。”
村民们闻言,大惊失色。
这他妈什么情况?
之前不是说好只要挑出十人,担当拯救村子的“英雄”,就放过其他人吗?
现在又搞什么挑选一个人陪着纪老村长赴死?怎么可以这样不讲信用啊?!
村民们的笑容逐渐消失。
诸琊见状,额头上青筋暴起,状如蚯蚓,“喂喂喂,谁让你们停下来的,都给老子笑起来,使劲地笑!”
村民们捏紧拳头,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努力地挤出笑容。
诸琊吐了一口唾沫,拉着纪老村长的手,让他看着笑容满面的村民。
“老村长,你现在可以选择一个人陪你一起赴死啦,挑一个笑得最假、笑中带怒、笑得最不自然的人一起去死吧。”
满腔怒火,却不得不咧开嘴巴露出笑容的人们赶紧藏起自己的真实情绪。
他们想尽办法回想着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奉上最真实、最自然的笑容。
如果过往没有美好的事情,那就仰仗丰富的想象,在脑海中描绘美好的未来,让自己满足于甜美的虚构中,露出幸福的笑容。
纪老村长看着努力地露出幸福笑脸的人们,眼眶一点一点变红。
他知道眼前所见的一张张笑脸,大多来自“悲哀的虚构”。
每一份笑容,都像一朵从悲哀的沼泽里盛开的花,弥漫着扑鼻的花臭。
努力挤出笑容的人们在纪老村长的目光下瑟瑟发抖,慌张无比。
人群之中,之前充当“领头羊”的那个男人汗流浃背,紧张不已。
纪老村长如果要报复人。
他绝对是第一人选。
男人努力地扮出真切而美好的笑容,可他过于紧张的心绪,左右了他的演技,导致他的笑容,沦为了最不自然的典范。
诸琊紧紧攥着男人的衣襟,将他拖拽至纪老村长面前。
“这家伙是第一个跳出来,逼迫您牺牲自己的人,老村长,你要选他吗?”
男人跪倒在地。
用脑门敲地。
声泪俱下,不停哀求。
“放过我吧,放过我……”
纪老村长看着跪倒在地的男人,拳头紧握,眉宇间是隐藏不住的怒火。
随后,他慢慢松开拳头,眼里的愤懑渐渐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悲哀所替代。
老人移动目光。
看向笑容满面的村民们。
不想陪着纪老村长共赴黄泉的人们慌忙躲避着他的目光。
就像一群可怜的,无辜的人,躲避着邪恶的,凶狠的刽子手。
最终,老人的目光落在那群弃儿身上,只有他们,才会真心接受他投来的目光,并回以真切的关心。
“我曾是这个村子的村长,万事当以村民们的福祉为重,用我的性命,换你们的性命,我应该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可是,我放不下孩子们,现在,我只求大家照料好这群无家可归的孩子,黄泉一路,老头子愿孤身跋涉。”
纪老村长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在孩子们声嘶力竭的哭喊中,老人的心口涌出了滚烫的鲜血。
村民们的笑容被惊愕失色所替代,下一秒,这群胆小自私的屈服者们便慌忙地咧开嘴角,生怕惹起獠牙众的不悦。
可他们的眼角,却逐一闪烁起细微的泪光,似乎连他们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啥。
他们手忙脚乱地擦去眼泪。
他们用更加精湛的演技,证明眼角的泪光,不是因为同情和自责,而是因为幸福和开心流出来的泪水。
从始至终,执剑少年郎初辰都没有参与这场狼与羔羊的病态演出。
他想救下无辜的纪老村长,却一直被诸琊的部下们阻拦着。
身负重伤,又以一敌众,他没有半点胜算,身上的伤势更严重了。
“噗~”
初辰喷出一口鲜血。
双腿颤抖不已,却执拗地抬起黑色大钝剑,对准入侵这座村庄的恶徒。
诸琊踹了一脚倒在血泊中的老人,环顾着咧嘴大笑的村民们,眼神玩味。
接着,大手一挥。
让他的部下们退到一边。
初辰擦擦嘴边的血渍,来到小女孩花糖面前,贴近她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好的,花糖知道啦。”
小女孩握紧手中的石头,看着她最喜欢的初辰哥哥提剑杀向诸琊。
初辰哥哥说,接下来他要单独玩一个游戏,花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乖乖地待在一边,看他表演就行啦。
听话的小女孩捧着石头,露出绚烂甜美的笑容,认真注目着她的初辰哥哥。
“砰~”
诸琊挡住初辰的攻击。
初辰腾空而起。
持着长剑竖劈而下。
“用人们的性命取乐就有这么好玩吗?别忘了你他妈也是人啊!”
诸琊侧身躲开,癫狂大笑。
“我该怎么回答你呢?愚弄他人,是真的很好玩呀,不然老子也不会大费周章地逗你们玩了,直接宰了便是。”
初辰怒不可遏,“畜牲啊!”
诸琊收起笑容,朗声道:
“你说错了,我们不是畜牲,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是一个人。
“之所以这样对待你们,是因为你们只是猪狗蝼蚁一样的卑贱存在。
“你们和我们根本不是同类,你口中的畜牲,其实是你们自己喔。”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当我们被上苍分成普通人和灵武者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哪一些能做人,哪一些做蝼蚁。
“身为蝼蚁,就得学会匍匐在地,忍受欺凌,这是属于蝼蚁的生存法则。”
“谁不遵守,谁就得交出性命!”
初辰使劲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身体的疼痛,拼了命地加强自己的攻势。
“谁说普通人只能做蝼蚁?又是谁决定了灵武者可以视人命为草芥?
“就是你们这些可恶的不良灵武者,让这个世界变得乌烟瘴气!”
诸琊以目光为鞭,
抽打着笑容满面的村民。
“你以为身为普通人的你们就很善良?你看看死去的老村长,他真的是自杀吗?
“你睁开眼睛仔细瞧瞧,这些笑容满面的人,都是这场谋杀的凶手。
“狞恶凶残,并不只是不良灵武者独有的东西,如果换成这群蝼蚁饰演我们的角色,可能远比我们过分!”
初辰驰入笑容灿烂的人群当中,用剑取来他们眼角的眼泪。
他把眼泪甩向诸琊。
“上苍给予世人不同的角色,也给了我们自由发挥的剧本。
“嗜爱杀伐的剧本,是自己选择的,妥协忍受的剧本,是自己选择的,拔剑反抗的剧本,也是自己选择的。
“别妄想掩饰你们病态的灵魂,也不要擅自将别人当成和你们一样的残暴者。
“且看看被你们视为蝼蚁的人们落下的眼泪,这就是与你们最大的区别!”
初辰扔来的眼泪,摔碎在诸琊的额头上,破碎的泪珠掉进他的眼睛里。
“有意思,你是一只有趣的虫子,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砍死你啦!”
初辰把剑对准男人。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便决定,以手中的剑为帚,扫除世间不平事。
这是他挥剑的意义。
也是他挑的剧本。
由他领衔主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