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离圆通殿,陈华遥跟着虚幻禅师慢吞吞轻飘飘的步伐走了十多分钟,渐行渐远,已经听不到人声了。
眼前一道围墙,正中一个圆形拱门,上写“藏心林园”四个大字,笔迹圆润自如,深有禅意。
陈华遥赞道:“好书法,笔画如意,不着半点人间烟火。”
虚幻禅师说:“这是明时灵智大师亲笔题写,国家二级保护文物。鹭鸶市委领导亲自来拜访过,嘱托我们严加保管,其实这寺院之内哪一件不是文物呢?”
走进林园,只见四下花花草草,种植有蔷薇、荼蘼、刺玫、木槿、凤仙、鸡冠、秋葵等等。
更有百合、丹桂、山茶花、菊花,不胜枚举。
此时正值菊花、桂花开放之际,那一簇簇的菊花黄白都有,灿烂如同锦屏似的。
桂树的花朵儿星星散散,在绿叶中点缀,香气馥郁,仿佛烈酒,没走几步人就要醉了。
“哟,你个老和尚不好好修佛,在这里种植花草怡情赏乐,挺会享受的嘛。”陈华遥用力吸着鼻子,颇为羡慕地说道。
虚幻禅师说:“花草树木皆是生命,老衲闲来无事种植花草,也有修心养性之用。”
林园内向阳处设两扇柴门,门内一条围满竹林的小径。转过竹径便是三间草堂。房虽草创,却高爽宽敞,窗棂明亮。
堂中挂一幅无名小画,设一张红木卧榻。桌椅板凳,色色洁净。地下打扫得纤尘不染。
陈华遥没想到寺院里还有这一等一的好地方,屋前修竹茂林,屋内陈设简单自在,倒像是魏晋隐士的居所,没有一丁点现代化的气息,田园风光十分迷人。
虚幻禅师请他坐下,椅子是陈年楠木所制,扶手处光滑油亮,显然经历了不少年月。
陈华遥拍拍扶手说:“你巴巴的领我到这里来,是不是有什么九阴真经之类的要传授?”
虚幻禅师在门口边上按了一下,天花顶冒出一团白光,照得四处亮堂堂的一片,原来那是一盏四十瓦的节能灯。在这种明媚幽雅的居所里突然来这么个东西,让人胃口大减。
陈华遥正要抱怨,却见虚幻禅师在旁边打开一具柜子,里面四四方方的洁白金属物件,左上角一块标签印着“洋尔电器”,竟是一台迷你电冰箱。
陈华遥目瞪口呆,虚幻禅师说:“请问施主喝些什么?红茶,绿茶,奶茶,还是咖啡?”
“呃……有白开水吗?”
“老衲这里却不曾备有开水,抱歉之至,给你一瓶冰红茶随便解解渴。”虚幻禅师拿出一瓶市面上常见的“健师傅”冰红茶放在桌面上。
陈华遥迟疑着拿起冰红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你、你这里不是青灯古佛,修行的所在吗?怎么连电冰箱电灯都有?”
虚幻禅师说:“老衲老眼昏花,夜间视物不清,让寺院僧众装了这盏电灯,又年老体衰,胃口不佳,装了这台冰箱好吃宵夜,施主不必大惊小怪。”
“你、你们出家人不是要吃苦以锤炼精神的吗?怎么一点点不方便就叫苦连天?”
“佛家禅宗讲究苦行,无奈天命所至,不为人的意志而转移。老衲今年九十八岁,精力衰竭,若不依靠科技的力量,哪有精神继续研读佛经?”
陈华遥看这老和尚最多六七十岁的样子,闻言不免吓了一跳,言语也客气了许多:“九十八了?比我爷爷还老,保养得真好。小子先前失礼,大师不要怪罪。你这屋子里,还有什么现代化设备?”
“卧室有一部电话,还有一台迷你收音机,除此之外更无它物。”
“不知大师请我过来,有何见教?”
虚幻禅师说:“十年前,道家李善元真人云游天下,路过鹭鸶市,与老衲一晤。”
陈华遥跳了起来:“你认识李真人?”
“李道友说在象京云游时遇见个小子,生具佛道魔三相,命硬可比金刚石,老衲原来不肯相信,今日一见,天下果然有如此奇人!”
陈华遥眼睛里骤然精光闪烁,连四十瓦的节能灯也不能掩其光华,说:“你认得我?”
虚幻禅师道:“老衲今天心有所悟,料是有缘人来了,便出园走动,在慧明殿后听施主解签、辩论,俱是明理,有心相见。施主面相硬朗,伏犀贯顶,与李道友所说的一模一样。老衲一眼就能认出,你就是我等了十年的有缘人。”
陈华遥更加惊奇了。
他十四岁那年曾在乡间遇着一个邋里邋遢的道人,被一群顽童跟在后面扔石头,狼狈无比。陈华遥见这家伙实在倒霉,于是喝止顽童,带回自己家里招呼,酒管足,饭管饱,家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万万少不了他的一份。
住了几天,道人过意不去,提出要给陈华遥看相,一看之下不得了了,连喊三个“怪”字,说他生具魔相,命硬到天理难容的地步,若不懂得克制,定然活不过二十五岁。
陈华遥的母亲有点迷信,听这老道一通胡说,也紧张万分,央求他给儿子化解一番。老道琢磨着,一是感念陈华遥心肠好,二是见他血性冲天,只怕日后灾祸不断,三是看他的面目清癯,鼻梁较高,天庭饱满,眼神深沉,面相“伏犀贯顶”。
古相书上所说的“伏犀贯顶”,指鼻梁骨状如伏犀,直贯顶骨,具有这种面相的人雄才伟略、非凡贤明,寥寥无几。历史上始皇帝、魏武帝、明太祖都拥有伏犀贯顶的面相。
老道于是花费七天功夫,金针用坏好几副,绵绵密密数万针,给陈华遥右臂上刺了一幅岳飞像。
岳武穆精忠报国,以一己之力而挽狂澜,欲复汉家天下,只可惜功败垂成,为千年来最大的悲剧人物,死后封神,只有这等人物才能镇得住陈华遥的魔相。
这件往事十分隐秘,除了自己父母和老道,从没第五人知道。
眼下听虚幻禅师说起,猛然想起十年前的往事,还有两个月就到年底,自己很快就要二十五岁了,老道说的是真是假即将得到验证。
他背脊一挺,嘴角挂着一缕微笑说:“原来大师是李真人的至交好友。”
“李道友说你血性太重,老衲今天还看到你的佛、道两相,与魔相合为三相,彼此互相牵制,互相冲突,来日必有大难。”
陈华遥忙说:“我目前就读于象京大学,是著名的无神论者,研究社会体系的功力已臻化境,向来是不信鬼鬼神神的歪理邪说。上次被李老道刺青纹身,也是母亲强迫,作不得数。你老人家就不用多说了,吓得我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的。要不我们来聊聊当今社会如何使人民安居乐业吧?”
虚幻禅师不接他的话,说道:“佛家理论,信则有,不信则无,施主是受现代教育的大好青年,不过老衲猜测,施主二十岁时走向巅峰,然后逐步走低,困境已于三年前显露出来了。”
陈华遥一下陷入深深的沉思当中,脸色变得僵硬,说:“大师的话没错,三年前因为一件事,我的体重直线滑落,到现在也没能恢复过来,前几天一秤,居然还瘦了两斤。”
“敢问施主,这与体重有何关系?”虚幻禅师以为他在开玩笑。
“不瞒大师,体重是我力量的标杆,体重越重,我能力就越强。二十岁时体重达到有史以来最高值,然后逐步走低,这是没错。”
虚幻禅师沉吟道:“老衲也知道现代物理学中说的多大的质量就产生多大的能量,不过人的能力是智慧、身体、社会关系、钱财、权位的综合,施主这个理论不免过于简单。敢问施主现在体重几何?”
“只有一百九十六斤了。”
虚幻看他瘦瘦的排骨身材,只道不过一百三四十斤上下,当时就震惊了,道:“施主莫不是开玩笑吧?”按照常理,一个人的体重一般是可以从体型推测出来的,他这个答案明显超出了常理的范围。
“这有什么开玩笑的?难道你们说的佛道魔三相就不是开玩笑了?”
“非也非也,以排骨身材坐拥近两百斤体重……”虚幻禅师捻着白花花的胡须,两眼突然一亮:“《法心灵感经》上说的‘佛面道心魔躯’,莫非就是你这种体质?”
“法心灵感经?佛面道心魔躯?”陈华遥越发摸不着头脑。
虚幻禅师却越看越是震惊,索性站起身来,对他细细打量,不住地口宣佛号,说道:“北宋仁宗年间,淮南风雷山觉生寺广安大师精研佛理,结合我国道家冲虚圆通的学说和鬼谷门派理论,编撰《法心灵感经》,记叙了一百零八种奇人异相,伏犀贯顶排在第二位,佛面道心魔躯排在第三位,你二者兼备,这可奇了。”
陈华遥听他说得神妙,顿时来了兴趣,问:“排在第一位的是什么?有什么科学根据么?”
虚幻禅师叹了一声:“可惜年月悠久,战乱频发,《法心灵感经》早已失传,第一位异相却是无人知晓。这佛面道心魔躯,历史上也记录有两个名人,一是个北宋名将狄青,一个是我佛门名师,名讳却是不便对你提起。”
“佛门名师?别搞得神神秘秘的,我知道你说的是谁。”
饶是禅师九十八岁高龄,淡泊名利的心怀,这时也被他激起好胜之心,微微笑着反问道:“敢问施主,这位名师是谁?”
“呵呵,李老道在我右臂上刺了岳武穆,是为我的信仰。十八岁那年我左臂上又刺了一个人物,是为我的哲学。从此我的体重日益增长,在二十岁终于到达巅峰。这个人物,想必就是你所说的名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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