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不用回去照看郡主么?宁钰轩看着宁明杰问了一句。
宁明杰摇头道:有些远了,不如明早再回去寻他们。
城隍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旅人留下的干柴和稻草。鬼白收拾了一番四周,几人勉强可以在这里停留一夜。
你脸上的东西呢?宁钰轩沉着声音问。
季曼抿着唇道:为了从他们手里逃出来,撕了。
那你回去怎么办?宁钰轩皱眉。
只有找人再做了。季曼无奈地道:还好我那里有上次做面具的图纸,只要京城有会做的手艺匠人即可。
我有认识的匠人,恰好擅长此物。宁明杰低声道:你回京可以找一处宅子暂住几日,等面具做好再出来走动。
宁钰轩扫他一眼:表哥从锦州回来,应该先去面圣吧?兵部还有一些事宜要交接,她的事情,还是就不劳表哥操心了。
季曼顺着点头:多谢将军了。
宁明杰失笑:也是我多管了,钰轩莫要介意才是。
不介意,他有什么好介意的,宁钰轩靠着柱子坐下,扫了一眼安然无恙的季曼,淡淡地将头转了过去。
这一路从京城策马过来,也是很累的。
季曼低头看着地上的稻草尖儿发呆,安安静静地靠在宁钰轩身边,只是他同她说话,问她今日是怎么回事,季曼都是漫不经心地答着。
这人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宁钰轩冷笑了一声,也觉得困倦,靠在柱子上就睡了过去。宁明杰与鬼白也各自找着地方靠着睡,只有季曼一直低着头,安静地想着事情。
四周都寂静无声了,季曼才抬头看了宁钰轩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爱不得,恨不得,求不得,连死也死不得有人在她脑海里轻声叹息:你又比我好得多少?
不要嘲笑我。季曼低低地回她:我不会走到你那一步。
不会的。
天刚晓,几人也没休息好,宁钰轩带着季曼就继续上路,而宁明杰则是往回去接康元郡主。分别的时候,宁明杰很是担心地看了季曼许久,忍不住嘱咐了宁钰轩一句:可要藏好了她。
因着这句嘱咐,宁钰轩一路上没给季曼一个好脸色,带着她丢到别院去,便回去侯府她的房间找图纸。
人皮面具做出来也得整整两天,这两天里,长郡王安稳地回了封地,与皇后冷战的新帝据说也重新进了皇后宫里。宁钰轩似乎很忙,没有来看过她,但是总也会给她送些好吃的。
两天之后,好不容易重新得到了保护伞,季曼一踏出别院,却是被一个小丫鬟哭着抓住了衣袖。
季夫子,您快去府里看看小姐吧,小姐她
一张脸哭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压根看不清是谁,季曼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朱玉润的贴身丫鬟珠儿。
朱玉润出事了,就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六个月大的孩子没了,整个人差点都没捞回来。
季曼吓得脸色一白,急急地就跟着珠儿走:怎么会这样?
珠儿哭哭啼啼地道:是那负心人害的,都是他,简直是畜生不如!明明知道小姐有身孕,还不管小姐,甩手就将小姐从酒楼的楼梯上推了下去。
季曼听得哑然,心里有些沉重,却还是板着脸道:都跟她说过了早些放弃,本身那样来的孩子,男人肯定是不会接受的。
夫子也这样看小姐么?珠儿红着眼睛,看着她哭得更凶了:所有人都误会小姐,她自己不知道扛了多少事情,你们这些男人哪里知道,都是不知道的!
她情绪有点激动,季曼连忙安抚道:先去看看吧。
朱玉润会扛什么事情呢?那笑得傻兮兮的大胖妞,没个规矩没个分寸的,见着千应臣就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
想起她那张笑得胖乎乎的脸,季曼竟然觉得心里很难受。
就是个配角的注定而已,她难受个什么?
死胎已经引出了,朱玉润像是一宿都没有睡过,睁着眼睛靠在床边,眼底下有深深的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没了一点珠圆玉润的样子。
夫子怎么也来了。朱玉润一看见她,拉着她的手眼泪就往下掉,边掉边笑:你可算解脱啦,我的孩子没有了,不用拖累你给我孩子当爹了。
屋子里甚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其余人都不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季曼就坐在床边看着她道:怎么没的?
朱玉润勉强抬了抬嘴角,笑得真是难看极了:他同人开玩笑,大概是没看见我,不小心就将我推下楼了。要是没个孩子的话,我还能顺着滚下去不受伤呢,那楼梯也没多高,可是我滚下去,肚子就撞到台阶上了
季曼微微收紧了手。
没事,我最近一直在苦恼,见着他了我不想嫁给别人,可是他不愿娶我,那又该怎么办。朱玉润嗓子有些哑了,笑容也慢慢淡了:现在终于不用苦恼啦。
心有些疼,季曼低头看了看,聂桑榆还真是善良,遇见这样不关她的事情,怎么心疼成了这样。
你好好养身子。季曼轻声道:等身子养好了,说不定会有更好的男人等着你。
你在说什么胡话。朱玉润摆摆手:我这样的姑娘,没人再敢要啦,我也不想嫁了。
季曼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拉着她的手,无声地叹息。
你的手真滑。朱玉润笑嘻嘻地摸了摸她的手背,道:我累了,得睡一觉,你先去同爹爹说,将你我的婚事取消了吧,也免得拖累你。
季曼站起来,替她将被子盖好:婚事就再说吧,你先休息。
旁边的珠儿咬着嘴唇将季曼拖了出去,在走廊上看着她道:夫子一定不要嫌弃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是很好的女子,她与那负心汉之间,最开始也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
季夫子。朱侍郎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季曼一回头,就看见朱叔友一脸沉重地站在月门处朝她挥手。
看了珠儿一眼,季曼还是先走到了朱侍郎身边:朱大人。
千应臣也在后头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神色也有些憔悴。
季夫子现在还愿意娶玉润?朱侍郎开门见山,就问了这么一句。
季曼毫不犹豫地点头:愿意。
这个时代的女子,怀了身孕,未婚,又流了产,简直是一系列毁灭性的打击。季曼觉得朱玉润这样的女子很难得,哪怕她彪悍一点,那脸上那么灿烂的笑容,也是值得人去尽力留住的。
旁边的千应臣有些怔愣,朱侍郎冷笑一声看着他道:千大人可听见了?小女依旧有人家,请回吧。
千应臣皱眉看了季曼一眼:她根本不爱你,夫子难不成也是为了名利,可以不顾一切之人?
季曼看着他笑了笑:她不爱我有何关系?我爱她就可以了,玉润已经受了很多苦,余生当有一人替她将这些伤痕全部抹去,在下觉得,千大人不适合。
千应臣抿唇,还想再说,朱侍郎却是直接撕破了脸:来人,请千大人出去,朱府不欢迎千大人。
后头当真有家奴上来,千应臣却挺直了身子,自己先走了出去。
朱侍郎气得不清,身子都微微颤抖,季曼瞧着,轻声问了一句:大人为何不愿让千大人娶了玉润?
让他娶?朱叔友冷笑:他这是被侯爷赶着来的,没见这一脸的不情愿?把玉润给了他,还能有什么好结局?
语气之中,对陌玉侯也颇有迁怒之意。
千应臣是陌玉侯的挚友,身上有的婚约也是陌玉侯帮着定下的,如今千应臣害得朱小姐流产,怀的还是千应臣的孩子,朱大人焉能不气?
季曼安抚了他两句,转身出去找人给吴庸传信。
长郡王虽然离开了京城,却是留下了吴庸在礼部做主事,朝中大皇子一派势力仍在,只是潜伏已久。朱叔友作为户部侍郎,自然也是一个很好的盟友。
关键就看后面吴庸怎么拉拢了。
季曼回了侯府,几日不见的好好扑上来,亮晶晶的眼神总算是让她心里好受了些。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好好抱着她的腿就背了一首诗,一副摇着尾巴讨好的样子。
季曼摸摸他的头,将他抱起来掂了掂:又重了。
好好咯咯笑着,拉着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宁钰轩。
陌玉侯最近烦心事甚多,扫了这边一眼,就又沉思着看向府里的花圃。季曼抱着好好走过去,看着他道:侯爷,朱侍郎似乎甚为生气。
宁钰轩看她一眼,皱眉道:你去过朱府了?
嗯。季曼笑了笑:刚好看见千大人被朱侍郎给赶了出去。
原以为听着这话宁钰轩会变脸,结果他倒是松了口气: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