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曼已经浑身都僵硬了,她是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啊,逃个命而已,一浮出水面全是女人也就算了,竟然还看见不少熟悉的脸。
谁能告诉她,康元郡主为什么会在这里?并着一群丫鬟姨娘,这是集体春游呢?康元郡主可是认识她,还是亲手将她送出靖州的人。这要是再遇见,那可不太好办。
说你呢,怎么不动的?有丫鬟站在岸边,朝着她继续喊着。
季曼转过头看了那丫鬟一眼,勉强笑道:我是不小心顺着水下来的。
还好康元郡主那一群人都已经走远了,剩下都是几个收拾东西的丫鬟,季曼松了口气,转过身来抱着胸口看着她们道:能不能劳烦姑娘借一套衣裳?我的衣裳刚刚被水冲走了。
梳着双包头的丫鬟皱眉看着她道:我可没有什么多的衣裳,你快出来走远些,前头是镇远大将军与郡主的临时宿地,可不要冲撞了。
几个丫鬟都好奇地看过来,有个绿衣裳的丫鬟不忍心了,道:我那儿还有一套换洗的衣裳,要不先借给你,没有衣裳你可怎么上岸。
哎,多谢。季曼连忙朝她点头,旁边的丫鬟小声道:你管什么闲事,那头几位主子还要人伺候呢。
总不能让人一直泡在水里啊。那小丫鬟转身就朝远处跑了,没一会儿周围的人都走了,她却依言抱着衣裳回来,放在岸边道:借你啦,我正好要做新衣裳了。
季曼感激不已,上岸将靴子脱了,换上那套衣裳,将碎银子掏出来给那绿衣丫头:这些给你,算个小意思吧。
绿衣丫鬟惊讶地看了她的靴子一眼,推了推银子道:我没多的鞋子,你这鞋子怎么是男人穿的
啊。季曼呆了呆,脑子转了个弯道:我是离家出走的,自然是扮作男装要方便些,这些银子你收下吧。
既然是离家出走,那你就自己留着,我不缺的。丫鬟心地善良极了,推了银子扭头就跑远了。
季曼换上衣裳,想了想还是将靴子里的水倒了,放在一边晾一会儿,勉强穿上。这丫鬟裙子够长,也没人会看见她的鞋子。现在她还得想个办法找个车回京城,人皮面具刚刚游着游着不见了,她现在就跟没了保护色的变色龙一样危险。
随意将头发挽了个髻,季曼走出水潭边的丛林,果然远远就看见一片营地。宁明杰和康元郡主也真是好兴致,五辆马车,一群丫鬟下人,竟然就在这山林里住下,也是真够情趣的。
不过等她走到一边的高丘上去望了望,季曼就知道他们压根不是想要什么情趣,而是一眼望过去附近人烟罕见,村子都没一个,更别说客栈了。
她该怎么回去?季曼傻了。
那个丫鬟,过来帮忙拿东西。身后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季曼没反应过来。
嗯?常山手里拿着野兔山珍,走过来看了看这发呆的丫鬟:没听到么?这些拿回去让厨娘收拾了拿来烤
季曼茫然地转头看着他,然后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你!常山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就去看后面不远处走着的自家主子。
竟然是聂桑榆!或者说,季曼。
季曼看清了这人就想跑,奈何常山反应极快,丢了手里的野兔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大喊了一声:主子!
这人形容狼狈,那一张脸却是错不了,自靖州一别,主子回去就是几场大病,书房里挂满了没有脸的美人画,但是那身段风度,怎么都像是面前的这个人。他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主子想的是什么,他不会不知道。
宁明杰听见声音转头看过来,就看见常山抓着一个挣扎不已的女人,月色之下,颇有些可怕。
你这是干什么?拿着弓箭走过来,一看清常山手里女人的脸,宁明杰的脸色却是变了。
桑
认错人了。季曼放弃了挣扎,无力地道:我只是个路过的。
常山的手一点没松,宁明杰却像是有些恍惚,呆呆地看了她许久,才伸手像是想要触碰她的脸。
将军自重。季曼皱了皱眉。
宁明杰突然就笑了,手指停在半空中,又慢慢收回来:竟然当真是你。
梦里见着的人,都会朝着他温柔地笑。也只有真实的人,才会带着这般抵触的眼神看着他。
靖州一别,真是好久不见你怎会在这里?
季曼抿了抿唇:被人所害,从京城一路带出来的。
宁明杰皱眉,又觉得不对:你怎么会回了京城?!
她这张脸,给人看见了还能有活路么?当初说她与聂青云跌下山崖,陌玉侯还特意去佛山给聂桑榆立了灵位,新帝才没有追究。若是现在她又活回来了,岂不是欺君之罪?
季曼示意常山松开手:此事说来话长,我一般不用这张脸出现的,现在是个意外不知将军可否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送我回京城?
自然是可以。宁明杰张口,有好多话想说,却在看见她眼里的抵触之意时统统咽了回去,拿出一块手帕道:你且先挡着脸,我亲自送你回去。
淡蓝色的手帕,上头的雪山依旧。季曼顿了顿,二话没说接了过来,展开却是不够大,只能将就拿手按着。
常山,牵我的马来。
常山微微一怔:主子要连夜赶路送她么?
不能让郡主看见。宁明杰低声道:不然她这命可是彻底保不住了。
常山应声而去,剩下两人站着面面相觑。
自从上次靖州宁明杰要她跟着他走之后,季曼就对他有些抵触了,虽然她是很支持男二成家立业三妻四妾抛弃女主奔向新生活,但是她对他没啥兴趣,原本有些感觉,也渐渐消散了。宁明杰是个好人,但是太过多情,必定难成大事。
此番就当欠个人情,回去送个礼什么的也就算了。
常山回去牵马,自然是惊动了康元郡主,无奈常山什么也不肯说,带了马就走,康元郡主一路跟出来也只能看见宁明杰带着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上了马。
那是谁?康元郡主沉了脸。
旁边的丫鬟瞧了瞧,哎呀了一声道:可不是刚刚同绿绮借了衣裳的那个么?
宁明杰将季曼围在胸前,身子将她挡得牢实,没人能看见脸。来不及跟康元打声招呼,便带着季曼朝路上飞奔而去。
季曼缩着脑袋,一路忍着快被马颠簸出内脏的痛苦,一声不吭。
你来京城,是想找钰轩么?宁明杰问了一句。
季曼当没听见。风声太大,真的听不见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怨他,毕竟是他打开的城门。宁明杰笑道:看来是我担心过多了,钰轩当时也是别无选择,不是他开,别人也会开,他开了,反而还能保全宁家的人。
季曼怔了怔。
一直没个机会跟你说,在靖州你又总是躲着我,说不到一句话人就不见了。宁明杰苦笑道:是不是也在怨我监斩了聂家的人?
当时你不在京城,也许是不知道,很多事情都是逼不得己,钰轩为了保全你,也已经是尽力了。
马蹄声声,风声也呼啸,季曼冷笑一声,她什么都没听见,她只知道聂向远死了,只知道聂青云被迫改名换姓忍辱偷生,只知道聂家人统统都没了,其余的什么迫不得已,什么有苦衷,她都不知道。
耳边的马蹄声突然杂乱了起来,前头好像也有人策马而来,跑得极快。
吁----小道上遇见,两边的人都停了下来。
明杰?宁钰轩喘着气,皱眉看着他:你怎么一个人走到这里了?
听见陌玉侯的声音,季曼松了口气,抬起头来朝他挥了挥爪子:是我
话没说出来,头就被宁明杰按在了怀里,他一脸正经地看着宁钰轩道:我送她回京,你出来找她的?
宁钰轩眼神沉了沉,策马到他旁边,伸手将季曼拽到了自己马上:府里出了点事,我是来寻她的。
季曼被这空中换马的高难度杂耍吓了一跳,靠在宁钰轩怀里,倒是微微松了口气,闷着头不打算再说什么。能看见宁钰轩,那么她自然能周全地回去了,奔波了一整天,也真是怪累的。
怎么会和你遇见了?陌玉侯淡淡地问了一句。
宁明杰摇了摇头:刚去打野味就看见了她。钰轩,恕我多管闲事,她如今这张脸不适合在京城行走,你
不劳费心。宁钰轩调转马头道:想必康元郡主还在后头,表哥还是管好自己。
身后鬼白也跟着换了方向。
宁明杰看着那两匹马渐渐走远,皱了皱眉,还是策马跟了上去。
这附近都没有人烟,只有五里地外有个破旧的城隍庙。宁钰轩带着季曼去了,刚落地,就看见背后的人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