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其实不算很好,但总想让我们生活得更好一点儿,所以总是勉强自己。”阿莱想表现得开朗一点儿但想来做得不够高明,因为他看到萨尔曼先生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悲伤。
“那是个意外。”萨尔曼低声说。
阿莱点点头,把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剧院,眼下天还没黑,就已经有人点亮了汽灯,装扮艳丽的女支女三三两两倚靠在路灯下,漫不经心地打量过路的行人。
“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意外是很常发生的事。我已经长大了,可以替家里挣钱。”阿莱想安慰他,但效果好像适得其反。
“别这么说。”萨尔曼的视线从阿莱的眼睛移到对方垂着的双手上,那双手粗糙不堪,跟阿莱秀气的脸庞对比鲜明。跟其他漫长的生命一样,即使萨尔曼无心积攒财富,岁月也会如同不断冲刷河岸的流水般主动将水中夹带的金砾推到岸边,他差不多已经忘记了上一次为生活烦恼是多少年前的事。
萨尔曼主动转移了话题,向阿莱说起自己的冒险经历,从未离开过家乡的青年果然很喜欢这个,不但听得眼睛发亮,还不断追问各种细节,从傍晚说到星星挂上天幕都没有觉察。
如果不是阿莱的小弟弟打断了这一切,萨尔曼恐怕要被迫讲个通宵。
“哥哥。”阿莱的弟弟阿都有点怕生地站在离两人几步外的距离,局促地喊他:“妈妈在等你吃饭呢。”
阿都长得又黑又瘦,神情畏缩,但有着跟哥哥一样小巧的鼻尖和光洁的额头。
阿莱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下意识转头看向萨尔曼,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萨尔曼假装没看懂阿莱的窘迫,平和地主动跟他们道了别,看着兄弟俩走远之后,才转身往回走。
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古怪的躁动声,萨尔曼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动作,快速绕过街道往旅馆的方向走。
这个小城镇虽然看起来平静,但每个地方都难免有混混瘪三,等待天黑之后鬼鬼祟祟想要不劳而获——
萨尔曼突然停下脚步。
阿莱和他的弟弟也刚离开不久,如果自己独自甩开了可疑人物,那兄弟俩的危险就多了几分。
想到这里,萨尔曼又慢慢走了起来,钻进了一条黑漆漆的街道里。
两边低矮的民宅窗户都关得紧紧的,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不过底层百姓的生存之道向来是不惹麻烦,萨尔曼也不担心有人窥视,从容地站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
但那个动静却没有了,就在他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放弃自己转而去追阿莱的时候,空气中突然传来很小的噪声,像细小又凌厉的飓风,萨尔曼对这个声音还略有熟悉——
刷!
一道黑影飞快冲进街道,在萨尔曼头上以眼睛难以捕捉的速度转了两圈,然后扑到了他的肩膀上,跟速度不成正比的沉甸甸重量压得他不由自主地踉跄一步。
“翡翠?”萨尔曼诧异地开口。
个头不断长大,但总以为自己还是个宝宝的冥王枭不顾自己的个头和体重,倔强地蹲在萨尔曼的肩膀上,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得意洋洋地扬了扬翅膀。
翡翠出色的飞行速度和定位本领使它在大陆上畅通无阻,德维特公爵曾经试验过,在潘尼格拉最南边的一个村庄放飞翡翠,让它去北边最远的群山中取回一种植物的种子,理想状态下快马加鞭日夜不停也需要两个月的路程它只花了五天不到的时间就完成了,而且这还是无法确定未成年的翡翠是否已经用尽了全力的情况下。
它虽然被人类养大,但动物热爱自由是本能,公爵并未将它束缚在城堡里,而是时常把它放出去玩(顺便干点带信的活),萨尔曼有幸体验过两次,但不太愿意就此发表评价。
“你吓了我一跳。”把翡翠偷渡进旅馆房间的萨尔曼这么说着,先给它倒了一大碗波尔士果酒,翡翠才把一只后脚抬起来给他看,上面挂着装信的牛皮袋子。
萨尔曼真希望公爵教它换个姿势,现在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只撒尿小狗。
来自白兰堡的信有两封,萨尔曼在烛光下读完了信,沉思了片刻,把信纸重新叠好,最终没有去拧开桌上的墨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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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不是青色,而是蓝色。”比尔第二次在阿莱即将犯错前制止了他。“说真的,你今天究竟怎么了?”
阿莱也被吓了一跳。
“我——我不知道。”阿莱涨红了脸:“对不起。”
比尔是阿莱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搭档,两人已经认识超过十年以上了,比尔不会真的跟他生气,但阿莱这种频频走神的表现令他感觉很新奇。
“你总是往大门的方向看。”比尔犀利地指出:“是看上哪个演员了吗?这不能不怪你,她们确实都是镇上最漂亮的姑娘。”
阿莱摇头,为了掩饰表情,他低头重新调配颜料。他不好意思跟比尔说,他是在看外面的阳光用以判断今天什么时候能
收工,这样才能去跟萨尔曼先生见面聊天。
可是,阿莱的动作慢了下来,假设他结束了工作,又该以什么理由去找萨尔曼先生呢?
过于纯情的阿莱甚至还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这么迫切地想去见萨尔曼先生,更别提为此查找合理的藉口了,倒是比尔看出了点什么,只是他很瞭解阿莱性格有多内向,在事情不明朗之前,比尔情愿先观望一下。
那些漂亮的姑娘都心高气傲着呢,比尔不想盲目鼓励朋友去碰钉子。